徐望痛心疾首:“殿下怎么半点不心急,今上出迎几百里,明着是皇恩厚重,实则是对您有所忌惮,你多少也该长个心思——”
姬云旗一笑,冲外头喊了一声:“无穷。”
一声马嘶,花无穷一阵风似的停在了外头,双手抱拳:“属下在。”
“圣上还没功夫见我?”
花无穷面色古怪:“怕是这两天都不大想见您。”
“那就不见罢,你们保护好圣上安全,也别离得太近,惊扰了那位。”姬云旗一脸了然,将手中刚剥好的果仁儿往外头一扔,花无穷想都不想,用嘴接住,三两下嚼碎下了肚子。
“是。”花无穷嘴里还有坚果香。
姬云旗扔给她一个小荷包:“这果仁炒得不错,你当零嘴儿吃罢。”
“是。”花无穷接了荷包,马上一个呼哨,又没了踪影。
徐望眼神复杂地瞧着这两位,张了张嘴,一语双关道:“您真是半点不着急。”
姬云旗眼神中隐约有着什么东西,瞧了徐望一眼,低低地笑了起来:“有些事,我不好说,您不大清楚,但您只要知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是了。”
徐望再三皱眉,还是压低了声音:“殿下,您对那个位置……真的无意了?”
他虚指了指盛京的方向。
姬云旗摇了摇头:“以后您就知道了。”
徐望叹了一口气。
他当年追随这位大殿下,也是看重他的野心和豪情,恩威并重,的确是个帝王之材。
后来不晓得因为什么,花无穷走后不久,这位大殿下似乎一夜想通了什么,熄了争储的心思,甚至对天潢贵胄的身份都失了兴致,在如日中天的时候,退出权利中心的舞台。
倒让徐望多年的苦心落了空。
失望总是有的,但真要说后悔,徐望倒也不甚后悔。
至少,姬云旗没有变成一个y-in谋家,而是一个为国为民、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这对徐望来说,便已经是最值得夸耀的学生了。
“那个位置,他坐得很好。”姬云旗笑了笑。
他想起了什么。
是了了临行前与他的对话。
姬云旗笑着跟他道别:“上回见到大师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如今不过几日,便又要走了。”
了了沉吟了片刻,平淡的神色中:“你的父皇……”
姬云旗说:“他一直在等着您。”
他的眼角弯了弯,仿佛在笑,却又注视着了了。“等您回来。”
对于姬回,姬云羲或许是一无所知,姬云旗却知道很多。
因为他曾经也对这位父亲抱有过期许、憎恨,关注着这位父亲的一切,最终却也还是释然了。
强求不得。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皇帝。”了了的眼神有些怅然。“但是,你们都很好。”
“他若是能看见,应当会很高兴的。”
姬云旗笑了笑:“你明知道他不会的。”
姬回对任何人都不会感兴趣,除了眼前的这位了了大师。
“这话我不该问,但是……大师,您真的不想见他一面吗?”姬云旗问他。“他停灵一月有余……您知道他在等谁。”
了了念了一句佛号:“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
“见了有什么用呢?”
姬云旗没有说话。
他感觉有些荒谬,甚至想要去嘲讽一下自己地下的那位父亲。
了了没有继续捻那串佛珠,他沉默了许久,仿佛在说服自己。
“这世上有万条通路,”了了说。“有今上登基的一条,也有你君临天下的一条。”
“姬回在时,大尧的龙脉本已将尽,若你登基为帝,大尧或许能中兴一代,之后便注定世代衰竭、战乱不歇。”
“可如今的这条路,是大尧的生路,是破而后立、长治久安的生路。”了了说。“所以,我做的一切都不会后悔。”
他推算了千千万万条路。
没有一条,是他与姬回的生路。
命运就是这样的有趣,他拥有了能够看到未来的眼睛,却没有给他抓住未来的余地。
这份错情若是相守,则大尧永无宁日。
条条大路,原本就是没有他一丝生机的。
姬回似乎生来就是一根不知长在何处的情痴,于家国无益,于天下更是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