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最后,常雨却是先走一步的。
“先生,我走了,我哥哥……请您多照拂些,至少看在同出四方城的份儿上……”常雨笑了两声,剧烈地喘了一口气。“他脑子不好使,容易得罪人,但是……枪练的,比我好。”
宋玄隐忍着喉咙翻滚的沙哑:“好。”
“您是一诺千金的大人物,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常雨嘿嘿笑了起来,明明是少年人的机灵,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生机。“我爹还不是个酒鬼的时候,最看重的,就是我哥……后来……就不行了……”
他似乎再次陷进了回忆和昏迷之中,语言也变得浑噩和支离破碎。
常风终于忍不住,将头埋进那薄被之中,肩膀一下一下地耸动着。
谢罄竹眼眶也红了,他拽了拽宋玄的衣角,两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宋先生……”谢罄竹叫住了宋玄。“按理说,我来南疆的动机不纯,也没资格说这话。”
“但是先生,这大营里难过的,不止您一个。”
“方老板走了,有你和季公子会为他难过,常雨病重,有他兄长为他祷告,可……这大营里头,千千万万的亡魂,却是死了就死了,家里连个信儿的收不到……”
边疆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新鬼烦冤旧鬼哭,若真是哀哀戚戚,只怕没个尽头。
姬云旗、花无穷,都是这样一步一步过来的。
“我知道了,”宋玄看着仿佛血染的半边天空,低声道。“跟大将军回报一声罢,今夜我带兵。”
谢罄竹单膝着地,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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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为了印证了了的话,大尧的军队势如破竹,对于大祭司的盲目信任,成为了图人的致命伤。
姬云旗趁机派宋玄散布谣言,声称大祭司是遭了天罚,再有天机营在前炮火声震震,图人从此一蹶不振,纵有苍野呕心沥血,却也是无力回天。
日子一天天的推进,终于有一日,了了前来向他道别。
宋玄依旧是那样一张平静的脸。
了了注视着他,忽得说了一句:“如果我说,我曾经失去得比你多的多,你会不会心情好一点?”
宋玄没有说话。
了了轻轻站起身来:“方秋棠曾与我见过一面,我那时就跟他说,他会为天下慷慨赴死。”
“你猜,他是怎么答我的?”
了了以为自己等不到宋玄的回答。
可宋玄却回应他了,声音很小,却带着一丝苦笑:“他一定说你放屁。”
了了笑了起来:“对。”
宋玄叹息了一声。
“你看看,还是我说的对。”了了摊了摊手。“……他还硬要跟我打赌,赌输了活该。”
“你们赌的什么?”宋玄忽得问。
“若是他没死,我就要告诉他长生不死的秘密。”
“若是他死了,”了了叹息一声。“我就要帮他完成一个遗愿。”
“怎么都是你吃亏?”宋玄问。
“因为方老板说,他是个商人,不做亏本生意。”了了更无奈了。
宋玄沉默了半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他的遗愿是关于季硝的?”
“不可说,不可说。”了了摇了摇头,却已经将答案写在了眼睛里。
宋玄也没有再追问。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这是我们人生中第一次遇见,也是最后一次遇见。”了了笑了起来。
宋玄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人的长相,他发现了了生了一张俊逸不羁的脸。
如果他有头发,穿上一身俗家衣裳,看起来会更像是一个嬉笑怒骂、豪情不羁的剑客。
除了他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太寂静了。
“结束了,”宋玄说。“你不会再干预未来吗?”
“我猜,你不会想知道的。”了了说。
是的,就像宋玄并不想知道过去,了了也并不想知道未来。
“对了,我回去的路上,会去见一次姬云羲。”了了说。“我不会告诉他你在这的经历,但是我想带走觉远。”
“觉远?”
“净空是因为我和方秋棠的干预而死的,我总得负点责任。”了了说。“活在记忆中的人,已经太多了,最好不要再增加了。”
宋玄听懂了,所以他去问,除了觉远还有谁,活在记忆之中。
了了挥了挥衣袖,笑着走了出去。
临走前,宋玄问了他一句:“你叫什么名字?你不是真的叫了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