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朝辞抿紧了嘴唇:“你的意思是?温家薄待了你。让你做温家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是委屈你了?”
“是。”
温朝颜瞧着他的神色,忍不住摇了摇头:“你不信?”
温朝辞眉头微蹙:“你从不曾跟我说过,温家对你有所薄待。”
“我跟你说,你能做什么呢?”温朝颜反复打量着自己的兄长,眉清目秀、眼神温润,任谁瞧了都要赞一声年少英才。
可她是最清楚,她不能依靠他。
“兄长,你能替我顶撞父亲继母吗?能为我发卖世仆吗?你甚至连对姐妹,都要小心翼翼的一碗水端平。”温朝颜的声音清冷舒缓。“我拿这些事去烦你,也只能让你跟着烦忧,甚至毁了你的前途。”
“毕竟你温朝辞温大人,是在世君子,温润如玉,不是吗?”
温朝辞神色变幻几多,一边是自己捧在手心的亲生妹妹,一边是养育自己多年的家族,他难以抉择,也无法抉择。
温朝颜知道他的优柔寡断,也不为难他:“兄长想做世家名流,只管去做,但我是决计不会任人宰割的。”
她的目光锋锐了起来,仿佛是一把把冰做的刀子:“你若是怕我连累了你,就舍了我这个妹妹吧。”
“我要活得像个人。”
温朝辞魂不守舍地出去了,室内便只剩下温朝颜一个,独自静静地抄罢了那首诗。
她才缓缓开口:“滚出来。”
床外灵活地翻进了一个人来,麻袍布衫,脸上还带着些许歉意的讪笑:“温姑娘。”
温朝辞转过身去一瞧,来人正是宋玄。
“原来是国师大人,”温朝颜这次反倒没有动辄打杀,但眼神冰冷,反倒比初见愈发添了距离感。“我还以为国师正忙着做金丝雀呢,竟还敢来见我?”
宋玄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姑娘要打要罚,宋某别无二话。”
“国师何必做这幅样子?”温朝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敢动你一根指头,后脚怕是满门抄斩。”
宋玄却一揖到地,诚恳道:“这次的确是宋某带累了姑娘,日后姑娘有任何吩咐,某必竭尽全力。”
温朝颜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摇了摇头:“你和圣上这红白脸唱的,真是让人没半分脾气。”
“罢了,本来此事就不能怪你。” 温朝颜瞧着桌上的狼毫,轻声道。“纸包不住火,不过早晚罢了。”
她早就晓得会有这样一日,也早就知道,以温朝辞的性情,决计无法和她站在同一边。
可当面对这一现实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宋玄原本不该多嘴,可瞧着她怅然若失的神色,还是忍不住开口“姑娘……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温朝颜淡淡地说。“搬出去,让温朝颜出家或者一死了之,我是时候脱身了。”
“我也早就呆够了。”
宋玄问:“我能帮姑娘做些什么?”
温朝颜似笑非笑地抬眼瞧他:“你能做什么?我都怕日后那位过来讨债。”
宋玄咳嗽了一声:“他已经应了我,下次应当不会如此了。”
他脑子如今还乱的很,时不时就想起姬云羲失落脆弱的模样。可他又着实内疚温朝颜的处境,还是巴巴地赶来了。
“应当?”温朝颜扬了扬眉。“宋玄,你晓得他不仁不义吗?”
宋玄只得说:“若按江湖上的规矩,也是算得上的。”
“江湖上?”温朝颜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回护,忍不住一笑。“那他这样的行事,你能忍到几时,能收拾后事到几时?”
“有几时便几时。”宋玄笑着答,“就如姑娘你,日后还要暗地为令兄护航吗?”
温朝颜抿了抿嘴唇,并不回答。
显然这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她只低声道:“你只瞧见他不近人情的时候,他好的时候,只有我记得。”
这时候,她倒真有些身为妹妹的女儿家情态了。
宋玄的眸光柔和了下来:“某也是一样的。”
“维护一个人,有时候本就不讲什么道理,更不必看什么日后,有一日、算一日、护一日,待到没有日后了,也不会后悔。”
更何况,宋玄总觉着,姬云羲做的虽不是什么好事,却也未必全然不好。
当初姬云羲应了他,要好好做这皇帝,宋玄便不愿质疑。
他只想着,尽量护着姬云羲,让他做想做之事,至于是非后效,便让天下和时间来检验。
温朝颜瞧着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国师倒比我还多愁善感些。”
宋玄一笑:“让姑娘见笑了。”
“姑娘若是当真要搬出来,便送张条子去珍宝楼,一应事宜,自会有人替姑娘打典,也算是宋某略表歉意。”
温朝颜瞧了他半晌,点了点头。
宋玄这才郑重道别,离去了。
只剩下温朝颜与这一室的冰冷空气相伴。
还有桌上刚抄下来的事,字迹不甚工整,却正是一纸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