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其裳这才放过他:“今日已经差不多了,我还需要再整理整理,改日我再来请教你。”
宋玄笑着说:“红刀客的事,大人还没有问过。”
陆其裳板着脸:“下次罢。”
宋玄却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来,笑着递给他:“大人若是喜欢红刀客,不妨也瞧瞧这几本,都是不错的话本子。”
陆其裳接过了书册,微微扬了扬眉:“无功不受禄。”
宋玄笑了起来:“我只想知道,大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这朝上一半的人,怕心里都不希望圣上过多干预政事,只不过嘴上不敢说罢了,大人难道不希望圣上只做个傀儡吗?”
陆其裳拢了拢衣袖,表情木得仿佛已经僵化,:“先帝在位二十余年,十余年都是不问政事,朝中早就自成一套规矩,权利也早就瓜分一空,上下行事藏污纳垢,党朋勾结、官官相护,面上却尽是些礼仪道德的空话。
“纵然是我,也无法以一己之力与所有人做对,只能在其中随波逐流、徐徐图之,却多年来也无甚进展。”
“如今唯一能够破局的人,只有圣上。”
“白衡怕他是个不懂规矩的暴君。”陆其裳的眼神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火光:“我宁可他是个暴君,也不希望他做白衡口中混混沌沌的贤明。”
宋玄微微一愣,他头一次听臣子说,期望皇帝是个暴君。
宋玄问:“那你为何不对圣上……”
“圣上不信我们任何人。想取得他的信任,只怕难于上青天。”陆其裳的目光聚焦在宋玄身上。“但是,你是一条捷径。”
“我……”
“我陆其裳平生不沾赌博,但这回,我敢把宝押在你的身上。”陆其裳眼中浮现一丝戏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想想,或许……你可以跟圣上一起商量。”
宋玄目瞪口呆。
他发现了另一件事。
官场上人尽皆知的老狐狸,未必可怕,但明面上刚直的人,或许是才是潜藏已久的j-i,ng明人。
第33章 生路
傍晚姬云羲又按时来了摘星阁,甫一进门,就瞧见桌上两盏茶还没有收净,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问:“今天有客人?”
宋玄正捧着一本书在读,随口应道:“陆大人刚走不久。”
“陆其裳?”姬云羲闻言便坐到宋玄的旁边。“他来做什么?”
“说些朝上的事情,”宋玄似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翘了翘。“这位陆大人,很有意思。”
宋玄在榻上舒服地翻了个身,坐起身来,将书搁到一边去:“你来得正好,今个儿跟陆大人说了一下午,一半儿都是跟你有关系的。”
姬云羲这才眉头稍展,不动声色地从后头拥了宋玄地腰身,把头搁在他肩上:“我?”
宋玄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倒也没有阻止他:“也是今天朝上白相的事,我许是给你添麻烦了。”
说着,他便将陆其裳来时的话简要说了一遍,低低叹息了一声:“我并不懂这些朝堂上的事情,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解决法子,止不准是给你拖后腿了。”
姬云羲笑了起来:“这有什么的,我自己都不懂这里头的门道,还能拿来责怪哥哥吗?”
事实上,若是有人当真去深掘这一代的帝王与国师,或许发现一个惊讶的事实。
如今身居至高位的两个人,是前所未有的不靠谱。
姬云羲七岁回宫,只在长明所读过书,甚至没几年就退居棱山养病,从未接受过帝王应有的教育,更有甚者,他甚至是一个罕见的、四书五经都没学通达的皇帝。
至于宋玄这位国师,更是形势所迫,几方势力角逐权衡的结果,在此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就算是将他父亲的官名恢复,那也不过是一个歌女所生的庶子。
这样的两个人,对官场上的门门道道不够清楚,再正常不过了。
宋玄倒也不觉得姬云羲会为此生气,却还记得陆其裳的话。
他便忍不住问姬云羲:“阿羲,你……是倾向白相多一些,还是觉着陆其裳说的话有道理?”
若是循了白相的路,姬云羲虽说是个架着的傀儡,却也不必废多大心力,只需坐稳那至高的位置,假作仁义贤德。就能让臣子捧着夸着,死后至少也是个守成之君。
宋玄虽然觉得哪里不舒服,却又隐约晓得,那些史书上称颂的仁君,或许也有不少是这样来的。
可若是与白相对立,便是同这早已成型的朝野对立,前路便是一片茫茫然,谁也说不清楚是对是错,是白是黑。
陆其裳纵然愿意站到他们这一边,也绝不是为了正义或是忠诚,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他不知道姬云羲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却听姬云羲慢悠悠地在他耳边说:“我选能让哥哥听话的那一个。”
宋玄忍不住给了他脑袋一下:“说正事呢,又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姬云羲笑着说。“若是听了白衡那老头子的安排,做什么狗屁的明君,哥哥还能这样乖、任我胡作非为吗?”
他看到宋玄明显想要将他踹下塌去了。
只不过见他态度还算认真,才忍住没有动手。
“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是不是?”姬云羲低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仿佛魔鬼在睡梦中的呓语。“皇帝与国师通j,i,an,哥哥,算起来我们可是远房的兄弟。”
“狗屁的兄弟。”宋玄忍不住低语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