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一式两份契约和一盒印泥,放到地上。
少女看也不看那契约,直接杵了一掌朱泥,在徐嬷嬷的指引下摁了下去。
“入了靖国府,就不得再我呀你呀的,对自己,要称奴婢;对主子,要称少爷、太太。”
“靖国公家姓莫,以军功封爵,常年驻军,不在府中,管家的是大夫人。大夫人姓萧,娘家是前兵部尚书,治家如治军。在府中,你须晓得三条规矩: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否则——”徐嬷嬷右手戒尺在左手手心轻拍两下,冷森森道:
“可别怨靖国府家规无情!”
少女由瑞儿梳了双髻,用红丝带扎束,上衫下裙地装束起来,一身翠绿珊珊,像个雀儿一般。对这一身打扮觉得新奇,左看右看,弯起唇儿天真一笑,两个小巧梨涡。
瑞儿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问徐嬷嬷道:“这丫头可要随了府里的规矩改名?”
徐嬷嬷不耐烦道:“服侍陌少的,何必麻烦!就用她本名,叫深衣罢。”
少女姓朱,单名尾,小字深衣。
瞒着父母,一叶孤帆渡过茫茫东海来到这中土天朝京城,死皮赖脸混进靖国府中做丫鬟,可不是吃饱了撑的,而是为了探一探她的——
未来夫君。
她那酒肉兄弟,靖国公兼海师统领莫七伯同她爹娘商量,待他们从风暴角回来,就该打点打点让她嫁进莫家了,莫七伯的大公子,正是和她定下娃娃亲的未来良人。
她偷听来这个消息,惊得都不想缠着爹爹去风暴角看巨鱼怪了。
嫁人?这可是终身大事!
哥哥姐姐们都可以自己挑,凭什么她就有个娃娃亲?
再说了,莫家是什么地方?中土天朝最有权有势的几大家族之一,传说中的豪门深似海呢!
她读过好多中原的话本子,那些姑娘小姐们一嫁进去,成天就是服侍公婆啊、生娃娃啊、宅斗啊各种jī_jī狗狗的日子,丁点儿自由都没有。
她生于大洋之上,习惯了海阔天空任我去来,与其受这样的束缚,还不如拿根腰带把自己吊死。
……
莫七伯是个花花公子,六年不归家,也不知他家的大公子,是个什么货色?
入府之前,她在宝林寺见过这大公子一眼,皮相虽不如她爹和三哥,但也是万里挑一,不然怎引来无数京中少女围观?
只是,娘亲打小教育她: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深以为然,所以这大公子是骡子是马,她得亲自遛一遛。
本打算来做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能见到那位大公子就行,没想到能直接做大公子的丫环,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待会要见主母,徐嬷嬷絮絮叨叨交待深衣礼节和忌讳。深衣竖着耳朵听了半晌,渐渐蔫儿了,捂嘴打了个呵欠,嘟囔了一句。
奶奶个熊掌鸡大腿!
这么多规矩,真嫁进来还不给折腾死?姑奶奶我要退婚!
徐嬷嬷一戒尺扫来,深衣下意识偏头躲了过去,徐嬷嬷喝道:“你说什么!”
深衣惊了惊,忙从善如流地跪倒,垂首道:“奴婢错了,奴婢是觉得嬷嬷的衣裳真好看,就……就走神了。”
娘亲啊,幸好方才说漏嘴的是琉球话,不然可不露馅儿了。
三哥说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瞧这徐嬷嬷一脸月事围绝之后死气沉沉的模样,特像一灭绝师太。只不过打扮却还是极为精心,估计是她少有的爱好了。
“休要糊弄老身!”
深衣暗自磨牙,这师太嬷嬷真够精明的。好不容易装一回丫头,可不能半途而废。忙解释道:“嬷嬷真是明察秋毫,奴婢方言说习惯了,不自觉就脱口而出。奴婢方才说的是:‘真他奶奶的好看!’海上方言粗俗,嬷嬷请千万不要见怪。”
两下马屁算是拍准了,徐嬷嬷面色稍霁,板着面孔道:“没教养的丫头!莫家虽是以武封爵,却是诗礼之家,以后不可口吐俚语,否则掌嘴!”
深衣喏喏称是,一头冷汗。
徐嬷嬷还要教训,一个丫头匆匆奔进门来:“徐嬷嬷,环儿被陌少打回来了,现在正在厅中哭呢,老太君也来了,您要不过去看看?”
深衣随着徐嬷嬷、瑞儿去到偏厅,果见一个年轻丫鬟跪在堂中,背上一道鞭痕,衣衫都被打破,透出血色来。堂上坐着个老太太,面目并不祥和,深红暗纹福字长袄,乌绫缠头加金莲冠,拄一根龙头拐,一身贵气威仪。旁边坐着个端庄贵妇,石青色团蟒纹样对衿袄,金玉凤头簪衔珍珠串,垂落乌压压的鬓边。下首还坐着两个美貌妇人。
深衣猜到那高高在上的二人,一个是莫七伯的母亲,一个就是方才徐嬷嬷说的大夫人萧氏。下首二人,应该就是莫七伯的两个侧室,连姨娘和秋姨娘。
“……老太君、大太太,环儿不过是好心劝陌少喝药,就被陌少拿鞭子打成这样……环儿虽是个下人,可是自幼随着大太太,受大太太体恤。陌少这般打环儿,就是不把大太太放在眼里……环儿本不是伺候大太太的,只是见各位姐妹都不愿意去伺候陌少,一时心软,就代姐妹们去了,结果陌少他……求老太君为环儿做主啊……”
这个陌少,性情竟然如此暴戾?爹娘怎么会答应莫七伯,把自己许配给这样一个人?
坚决退婚!
这环儿杏眼桃腮,尖削下巴,分明也是个不好惹的货色。此刻一双眼哭得桃子似的,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