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令归卿不得告与你母妃,朕便是黄傲铮。”
多疑的性情使然,似有若无的试探。直待逢面,归氏方知傲铮原来是皇帝的表字,这位羲和天子便是她的意中人。只是初往紫宸宫侍寝的那夜,许是惶恐,许是失落,皇帝未至寝殿前,趁四下无人,暗自饮泣,却被悄然而至的君主窥个正着,惊惶失措,跪地告罪,皇帝问之为何哭泣,挣扎良久,这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妃子终是如实相告已有中意之人,自请死罪。
“朕可忘不了你母妃抬首瞧见朕模样时的表情。”
生在帝王家,真心难求。归氏又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女子,懵然天真,温柔如水。即使置身险恶宫廷,最后难免伤痕累累,可自始至终,视他为夫,而非高高在上的帝王。
“许是朕老了,近年时有念想带你母妃出宫,找个山明水秀的清净地,做对平凡夫妻。”
皇帝一笑,几许自嘲,“可当初是朕执意要走帝王这条路,待察些微后悔,已然抽身不得。”
诚然,皇帝是桩苦差事,令人欲罢不能的也便是大权在握的优越感。我苦笑,亦因此对茈承乾的外祖多了几分忌惮。往昔惟有听闻外戚借自家女儿对皇帝吹枕边风,飞黄腾达,还是头回听说外戚令女儿不得干政,或为娘家人求官爵。可转念一想,实则不过归仲元棋高一招。帝王身边不乏绝色,即使倾国倾城,亦有人老珠黄的一天。惟有攻心为上,对当今圣上这等城府甚深之人,至善至纯的女子易得其心,爱屋及乌,皇嗣得宠,他日便有夺嫡筹码,对归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外祖果是老谋深算。”
我摇首慨叹。皇帝极是冷淡地笑了一笑,些许无奈,语重心长:“你母妃是个异数,朕可以不加设防地宠她爱她。可梅儿,你若登上皇位,不能倚赖任何人。权力是把钝刀子,一点一点地把你和身边的人割裂,包括秋儿在内,你皆需提防。”
所以我不愿做储君。粗茶淡饭的平凡人家,远胜尔虞我诈的帝王将侯。
“鹿死谁手尚不知,兴许最后做皇帝的人……”
我低眸自嘲:“是十皇兄。”
皇帝脸色蓦沉,片刻不语,若有所思:“尧焱对朕说,他要的不是天下。甚至……”阖了阖眼,淡淡讥诮,“自断一指,立下毒誓,除你之外,皇位不会传给第二人。”
未料他如此疯狂,我瞠大了眸,怔愕良久,似笑非笑:“我不稀罕。”
即使他愿将皇位传与我,我也不稀罕做他的武媚娘。皇帝点头,极是冷漠地道:“就是尧焱坐上了皇位,依他的性子,非但坐不长久,反可能令我羲和国覆亡。所以梅儿,等父皇走后,回枺莱去,命归卿拥你登位。?br /
遽尔道破我规避至今的抉择,我咬唇,良久不语。
若非未央与夜赫龑半路杀出,原已打算随朱雀守回宫即储。可从九皋折返羲和,因是我太过自私怯懦,一味说服自己,皇帝及苍秋双亲的性命握在茈尧焱之手,不可轻举妄动。更有甚者,下意识害怕皇帝脱险,苍秋与兰沧侯府便会满门遭诛,终是抵死拒绝朱雀守,与之一起逃出侯府。可随少隽前去收容流民的营地,亲眼目睹,亲耳所闻,已然不能自欺欺人,此刻皇帝更是直截了当,将抉择推到我面前。
坐以待毙。
强人所难,令苍秋赔上双亲和整个兰沧侯府,反戈茈尧焱。
亦或我自己设法潜返枺莱a罟槭弦允种械亩十万东军拥戴我登上皇位,或杀或禁,除掉茈8停既可永绝后患,亦可2郧镉牒罡一门无恙。可若如此,蝭筒郧锉闶谴哟四奥罚乃至因是杀了他的同母手足,反目成仇3皇帝一衏极尽苦涩:“容梅儿再想想。?br /
身边已有足够的盘缠。只是茈尧焱定已在枺莱内外布下眼线,人生地不熟,凭我一人之羉难以潜入皇都p氲弥烊甘卮优孕助?br /
静坐榻边,兀自沉思。因是追忆最爱的女子,说了太多的话,皇帝疲惫阖眸。给他掖了掖被角,我起身出外。北地的七月,阳光虽不毒辣,可亦刺得人睁不开眸。下意识抬袖遮面,低首朝前走去,可刚踏出清莲轩,头顶蓦笼一片绿荫,抬眸便见朱雀守手姿笨拙地举着大片莲叶给我遮阳。
“微臣送殿下回去。”
自他归来后,似是变得强势,不由分说,护我朝前走去。不由苦笑,亦然有事相告,也便承了他的情,顶着颇是古怪的遮阳叶回映雪轩。之后一路,照面的仆从亦未引以为奇,见了我虽称二少夫人,可诚惶诚恐,给我叩首行礼。皇帝此番秘抵兰沧侯府,不能泄其身份,亦不能太过怠慢,因而母亲对侯府诸人只道是来避祸的旁系郡王,可王公之女的身份足以令人对我刮目相看。过去摆出势力嘴脸的百般掐媚,和蔼可亲的几位老仆却显得拘束异常,苦笑着扶起他们,拉了几句家常,见我一如往昔,也渐然露出笑容。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