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了一下。
我爱你,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孙玉梅摸摸他的脸,清亮的月光下,她象天使一样美丽。陈启明闭上眼,听见她怜惜地说,“孩子”,她说,“可怜的孩子,别难过了,这是我们的命啊。”
那是1997年6月,小梅沙。月亮滑进云层,海面上波光闪烁。一片静谧之中,陈启明忽然翻身而起,一把将孙玉梅搂过来,象老虎一样在她脸上又咬又啃。啃着啃着,月亮出来了,孙玉梅睁开眼,看见一滴眼泪正慢慢地从陈启明脸上滑落下来。
那夜月光如水,远处的深圳沉沉入睡,这是小梅沙,离深圳还有二十公里。
从96年到97年底,陈启明在孙玉梅身上花了不下50万。孙玉梅说裙子旧了,他一次就给她买了四条新的;孙玉梅说你这手表真漂亮,他二话不说就去东方名表买了块劳力士,2万4千块;孙玉梅说服装生意挺来钱的,他第二天就到女人世界买了两节柜台,十六万多。1998年6月23日,孙玉梅大义凛然地质问:“陈启明,你给我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跟你要过一分钱?”陈启明立时傻了,象根桩子一样戳在那里,心中雷声轰响。过了足有一分钟,他深深地低下头,说没错,你从来没跟我要过一分钱,“都是我自己犯贱”。
那时肖然正在华南卫视参加广告竞标,八点档组合套餐标价350万,肖然举了两次牌还是没能拿下,周振兴说算了吧,都600万了,有这个钱我们还不如上中央一套呢,肖然悻悻缩手,喝了一口水,扭头看见了卫媛。
卫媛那年二十二岁。她站在一排摄影记者中间,象梅花鹿一样骄傲地昂着头,脖子上一条红宝石项链格外抢眼,一个月后,肖然陪她逛香港周大福珠宝店,看见那款项链就挂在橱窗里,标价十七万港币。
迎着肖然的目光,卫媛轻快地眨了眨眼,肖然笑了,卫媛也笑了,夕阳斜斜地照进来,她脸上的笑容象暗夜乍放的鲜花,美丽、娇艳、如此迷人。
那时韩灵正在家里翻看照片,夕阳斜斜地照进来,屋里空旷而孤清。韩灵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几年前的那个自己在不同场景里频频挥手,频频微笑,目光中幸福满溢。还有肖然,在校门口、在花丛中、在海边山上,搂着抱着依偎着,每个表情都那么温柔,那么甜蜜。有一张是她和肖然的合影:肖然横抱着她坐在石凳上,笑得两眼弯弯,她的头仰着,嘴巴半开半闭,好象正在说着什么。韩灵看着,忍不住笑了一下,抬头看看空旷而孤清的家,仿佛又听见了当年的声音。
你知道吗,肖然贴着她的耳朵说,“抱着你,就象抱着自己的小女儿。”
那时黄振宗会走路了,黄芸芸笑嘻嘻地跟他商量:“小猫猫,你跟爸爸姓,叫陈振宗好不好?”小猫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她。黄芸芸牵起他胖乎乎的小手,在客厅中央慢慢走步。电话响了,黄芸芸过去接听,小猫一个人蹒跚了两步,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黄芸芸急了,扔下电话就往回跑,还没跑到身边,黄振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黄昏了。夕阳西下,夜鸟盘旋,在多年之前的校园里,陈启明正孤独地坐着,表情忧郁,眼神迷茫,守望他今生的爱情。
(十六)
204室六个人,老大张俊锋来自甘肃武威,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爱洗澡,袜子脱下来可以做蚊香;刘元睡他下铺,四年里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自己居然长了个鼻子;肖然和范越睡门边那张床,大一那年他俩经常在一起踢球,12年后,后卫肖然富若帝王,前锋范越下岗后开了间小吃店,有一天消防大检查,要封店,他抡起马勺打倒了两个,要跑没跑掉,当着老婆孩子的面被打了个半死,然后判了三年;陈启明和邓辉在另一张床上,有一天熄灯后,邓辉穿着裤衩跳到屋子中央,说哥哥们,开会了,我们来谈理想吧。
十五年后,他们回忆起那个冬夜,谁都记不起肖然说过什么。刘元说他要当官吧,好象最低也要当个部长;陈启明说不对,我记得他说要当老师,栽得桃李满天下;争了半天没争明白,最后拨通了邓辉的手机,邓辉在电话里言之凿凿:“他那时就想当亿万富翁!你们忘了?他还说要跟比尔盖茨掰手腕!”陈启明对着电话骂了一句,说王八蛋,你胡扯什么,那可是1987年,还没有比尔盖茨呢。说完他们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了半天,刘元的脸慢慢白了,眼眶乌青,瞳孔放大,幽暗的灯光下,我看见他怕冷似地缩了缩脖子,象是有个人在他背后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十五年了,那个死者的理想,已经无人记得。
陆可儿放在人群中也算美女,但一跟卫媛站在一起就成了孔雀身边的老母鸡,脸不如,腰不如,毫无光彩,为此她隐隐约约地有点恨她。卫媛身高一米六九,前凸后撅,引人鼻血,脸蛋长得也漂亮,每次在电视上看见华南卫视那位著名的美女,她就报以冷冷地一声嗤,说她其实一点都不漂亮,如果不是跟某某人上过床,她哪会有今天?肖然逗她,说你是吃醋吧,你是不是也想跟某人上床,结果人家没理你?卫媛不生气,还有点骄傲,说我只让他看了看,就当上了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