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接受,但是可以理解。”蓝靖阳点点头,平静地说,“知道我最想扮演……或是说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说说看。”
“我反复做过同样的梦,最终我把这个梦画了下来。梦中,我走到任何地方,那个地方的所有金属物品就会脱离束缚,在天上疯狂地飞舞起来。我非常兴奋,大街的上空汽车在飞来飞去,建筑物的金属框架象一根根长矛似的飕飕地穿行着;行人身上的那些小金属物件,比如皮带扣、女人戴的小耳环,会叮叮当当地脱离他们或是带着他们到处乱跑;如果我走过一家工厂,那它简直就跟爆炸了一样,那些巨大的机器穿过墙壁,象狗似的任我指挥。我把它们画了下来,画面的远景是一座横跨河两岸的金属大桥。离我近的这一端岌岌可危地扎根在岸上,而连接的那一头却已经拔地而起,在空中它象一把扭曲的竖琴朝我砸下来。我背对画面,在左下方,戴了个老式的墨镜,偏过头来笑着。”
“挺有意思。”
“我还以为你会说二者都是臭狗屁。”蓝靖阳又用那种咯咯的声音笑了起来,“我想许多懂绘画的人都画过自己的梦境,它们有时很怪异,但……很生动。”
“但是这表达的是什么呢,一个可以控制金属的狂人吗?”
“可以这样认为。但更确切地说,它表达的是对某样东西拥有绝对控制力的生活状态。”蓝靖阳轻声说,“当然,也用不着时刻去发挥它。但是,有与没有是绝对不同的。拥有一件物品远不如拥有一项能力。而早在远古时代,人类就学会了用冰冷的金属表达某种热烈的东西……”他停了下来,出神地想着什么。
“这副画……叫什么名字?”
他沉默了一会儿,用带着宣布的口吻说道:“钢筋教皇。”
“谢谢你,蓝靖阳,我想今天我们到此为止好吗?你给我提供的资料我会用到的。我可以请你把唐青叫出来吗?”她心里在想,这是一个多么自大的家伙啊。
“嗯,可我还有许多话想说。”
“我知道,”杜若兮微微一笑,“但话是一次说不完的,我们以后还会见面。”
“你说的对,”蓝靖阳点点头,“他这就出来。”
他举起一只手,保持着一个威严的姿势。他消失的时候迅速眨眼,接着一个熟悉的笑容浮现出来,这副躯体已经被另一个灵魂所覆盖。
第五十一章
杜若兮站起来把摄像机关掉。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半。她转过去看了看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好像哪家的灯还在亮着,隐隐约约地看到一只白色的猫在楼间的小道上踱步。偶尔远处汽车的灯光刺破了黑暗,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孤独地继续它旅程,不知会开向何方。城市里白天的喧闹此刻化作了如梦呓般的低语,遥远得就象是另一个世界。一切都象是沉睡,甚至灯光也是半梦半醒似的。在深夜无眠的时候杜若兮时常有这样的错觉,仿佛自己根本就没在地球上,天知道身处宇宙中的哪一个角落。每当她被这种绝对的孤独感擭住时就会不寒而栗,她绝不希望自己在同样的孤寂和迷失的感觉中醒来。在黑夜里,一切都显得不太一样了。
杜若兮把拖鞋踢掉,换上一双平底帆布的运动鞋。“唐青,我们出去走走。”她顺手把钥匙拿在手里。
唐青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把自己的鞋子穿好,跟着她一起出门。
“跟他们说话很有趣,我打心眼儿里喜欢他们。”此刻他们走在大院里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这些石头又圆又硬,有时候感觉有些硌脚,雨天的时候却又很湿滑,走在上面并不是件很舒服的事情。但是杜若兮喜欢那些在石缝里穿行的虫子。有唐青在身边,她感觉很好,她从来没跟一个男人在这条路上走过。她问道:
“你是否曾经……为他们自豪过?”
“不是曾经,”唐青平静地说道,“我一直都在为他们感到自豪。”
“那么,扬展呢?他睡了那么多年,你也会为他自豪吗?你会说——看啊,天底下最能睡的人就是我们家的扬展!——你会说这样的话吗?”杜若兮咯咯笑着。
“不会。”唐青略一沉吟,“当年我把他关起来不准他出现,到现在我都认为我做得对,虽然这看上去有点残酷有点冷血。但事实上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即使我现在我几乎没怎么想起过他,他却一直是在我心里扎根最深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容易讲明白。这样说吧,我会拼死保护家里每一个人,哪怕是最爱惹麻烦的蓝靖阳。但是如果谁真的遭遇不测的话,最让我心痛的不会是其他人而是扬展。”
杜若兮看着他,沉默良久之后说道:“他在你的心里掏了一个洞?”
“就是这样,他掏了一个很深的洞,深到我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填满它。”唐青说道,“并且我不知道这个洞是怎么来的。从理智的角度来看,这个洞一点道理都没有,我想……它只能是因为某种神秘的血缘关系。”
杜若兮看着他,几乎是在凝视着他,但没有说话。
“怎么,想听听扬展的事吗?”虽然唐青笑着说,但杜若兮觉察到唐青现在并不想谈论他。
“暂时不,我今天听得够多了。”杜若兮摇着头粲然一笑,“我倒是想听听你的事。”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