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已喝干,空杯细长的杯颈在厉家明的手指间来回旋转。“连翘,你是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是不是?”他低声说。
虞连翘错愕。厉家明的情意,有时候,她的确是感应到一些的;但更多的时候,他表现得若即若离,让她觉得怪多于爱。
“我现在说,是不是太迟了?”元旦那天,他曾说“等你回来,我们谈谈”。然而,直到今天他才摊牌与她谈。太迟了!应该在一年前,甚至在更早更早前,他就应该和她讲的。
厉家明叹口气,自己答:“是太迟了吧!”
“不,不是的,跟这个没关系。”虞连翘懵懵然回道。
他眼潮暗涌,望住她,“你能告诉我,怎样才可以吗?”
虞连翘发觉他误会了,便摇头说:“j,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一生都感激你。可是,感情这件事……我没办法,对不起。”
“没有办法?”他嘴里轻喃道:“你没有办法接受我?”
“是。”虞连翘坦诚回答,即使是厉家明,她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继而淡淡一笑:“你有没有听过我叫你翘?没有是不是。我不喜欢这样叫你,因为听着像再会。每一次叫你,都像在道别,好像,你随时都要离开。”
他的脸上有无可掩饰的悲伤,虞连翘亦觉心酸,便张开手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
待她放开时,厉家明说:“o。”不知道是在叫她,还是在说再见,虞连翘分不清,可能都是吧!
二月二十日,她从广州坐南航的飞机,跨越太平洋,到了美国。飞机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过海关后,虞连翘推着行李车走出来。航站楼前,谢尚易已经在了,正遥遥朝她招手。
他开一辆半旧的二手丰田,载着她走机场后的靠海公路。天正黄昏,有虾壳红的晚霞飘在天边,虞连翘看见了无际的海,落日正缓缓坠入其中。
谢尚易问她是不是比照片上好看?
虞连翘乜着眼说,是啊。她想自己是为什么来?
——因为想看太平洋的落日?因为想和他生活在同一片大陆?因为想要自由?因为要找一个地方等他?又怕等不到他,所以跑到海角天涯?
“累吧?”谢尚易转头看看她。
“太累了,我是再也不愿意坐第二趟了。”
“那就别走,我就等着你来陪我呢!”谢尚易笑得眉飞入鬓。
“贪心!有女朋友陪还不够?”
房子是早托谢尚易租好的,在第二十街,车没开多久就到了。是一个公寓套房,和几个中国女学生合住。在这地价房租出奇贵的地方,虞连翘能独占一间,已经很是让人艳羡。她站在新居里,四处望望,家具一应俱全,连枕头、床单都已经备好。
虞连翘说:“你还真细致!”
谢尚易说:“不是我,房间的东西都是秦婉布置的,我只负责当搬运工。”
虞连翘笑道:“快打电话给她,说我到了,晚上请吃饭,谢你来接我,谢她帮我安顿生活。”
谢尚易便去接女友秦婉,之后三人去附近一家餐馆,吃意大利面。
秦婉长得高高瘦瘦,个性很独立的样子,然而见到虞连翘却乖巧地喊姐姐。她和谢尚易同年级,学同一个专业,在同一间实验室做事。点了餐,她还是笑眯眯地盯着虞连翘看个不停。
虞连翘问:“我脸上可有什么东西?”
“啊?没有,”秦婉指指谢尚易,道:“我听他说过你好多回,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虞连翘便望着他俩笑一笑。
秦婉又问她什么时候开学?
虞连翘说:“下星期一。”
她是拿f1签证出来的。在国内时,她通过中介,找了一所口碑不错的社区大学。这几年工作虽然辛苦,却也有了不少积蓄。虞连翘想,这一次她总算可以从从容容地做一回学生了,要慢慢读,读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没一会儿,侍者端着托盘送上食物。芝士像雪花片一样刮落在细面条上,看着极诱人。但虞连翘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很饿,却全无胃口。
谢尚易问:“怎么了?”
虞连翘说:“困,想吃,但没力气。可能是时差的关系。”
于是晚餐就潦草地结束了,谢尚易将车开回她住处。虞连翘下来,他跟着也下来,转头对车里的女友说:“你等一等,我送她上去。”
在房子门口幽 暗的路灯下,虞连翘向他说:“尚易,你要对她好一点!这女孩爽朗直接,性格多好,我都喜欢她。你要温柔些、体贴些,女孩子最吃不消温柔体贴了。”
谢尚易嗯嗯应声说:“知道,知道,多谢你指教。”
他看她走进去,门关上,这才返身往车里走。事事都正常,可是他的心感到莫名的难受寂寥。
谢尚易始终记得那年自己出国前,特地去找虞连翘告别。想着反正是要走了,便将心事向她坦白。他如释重负地说着自己是如何喜欢她,这喜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只是低头静静听着,等他说完,却漫笑一笑,也像刚才那样叫他:“尚易。”虞连翘说:“喜欢一个人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可感情是另一回事,对不对?一个人一生的感情储量是有限的,用掉一点就少一点。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是啊,喜欢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谢尚易很认同她的话。
?
在新大陆的第一夜,虞连翘倦极了。然而,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