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陈掌柜坐在房内看帐簿,手里的算盘打的哗哗作响。
惜恩从外面进来,随手将爹面前的残茶泼了,加了叶子,重新泡上一杯。
咱这生意眼见得一日好上一日,孩子,你伶俐着点,断不能松懈,宏昌染坊有今日不容易啊。陈家染坊是在祖父那辈传下来,到了他手里也只能算作勉强糊口,有时候糊口也难。眼下不仅家里的铺子扩大了,还新开了两家,突然弄了这么大的场面,陈掌柜还有些不太适应。一颗心总是提着,白天晚上的算计。
惜恩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笑道,您老人家放心,咱虽说眼下生意好,但总归还是小本买卖,没啥大的盈亏。
陈掌柜将帐算完,仔细合计,这月大概有一百五十两银子的进项。只这一月便能赶上往年一年的盈利,喜的他无可无不可的,捋着山羊胡子,一双水泡眼笑得眯缝着移不开帐簿。
二爷已是回来了好几日,你也别总盯着帐簿看,要我说,今日你就陪着他各处转转,哥两好好说说话才是。陈夫人迈步进门,埋怨道。
惜恩忙扶着娘坐下,脑筋转了弯,也帮着劝道,娘说的正是,依孩儿看,就去棋盘山最好。一是离得不远,步行也不过半个多时辰;二是环境雅致,最适宜闲谈游玩,二叔必然喜欢。
陈掌柜方才的笑脸,一瞬间晴转多云,鼻子里哼哼道,有那功夫,我该染坊里盯着去,银子来的不容易,他若是想做官,没银子看他怎么做。
然而,哪里容得他啰嗦,陈夫人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终将他劝出了家门。
唉,虽说知道他是个讨债的主,可是谁让是一家人,罢了。陈夫人叹息一阵,往后院去。
惜恩揣摩了一番,大致也猜出什么意思。方这时延瑞探头探脑的进来,爹他老人家同意了?
自然,他已经与二叔一同出门游玩,说是要到晚间方能回来。这事便由你我二人去做好了,他老人家可等着看成果呢。惜恩异常轻松道。
延瑞纳闷,爹啥时候如此通情达理了?大约是看在妹妹的才智在我之上也未可知。
宏昌染坊内,惜恩与延瑞在合计着颜料的用量。
以往都是一匹布一钱的量,你捉摸着现在该用多少?
惜恩皱了下眉头,比一钱稍稍减点,宜少不宜多。
水温不变。
那我开始下布了?
嗯,就这一匹,先看看成色再说。
姐姐,猜我方才看到了什么?湘湘手中提着个花篮儿,乌黑的秀梳成个娇俏的美人髻,陪着上面的金步摇很是好看。
陈碧云正在绣花,红花绿叶,牡丹花开的好不娇艳,只是刚绣了一半儿。她抬起头来道,你惯会瞎逛,这会子又听到什么乡村野闻,我可不稀罕知道。
你不想听也罢,但是那个李墨林据说今年秋上就要赴京赶考了,若是万一中个状元,小叫花子可就要麻雀变凤凰,摇身就是状元夫人了。她将篮子里的花一支支的往瓶子里插,只是咱家大小姐不稀罕,管他劳什子状元不状元呢。
一听到李墨林,陈碧云放下手里的活计,死丫头,跟姐姐还打哑谜,快点说,有你好呢。
原湘湘从外面回来,刚好碰见染坊的几个伙计坐在门楼下瞎唠嗑。她留心听了几句,这才知道大小姐和大少爷正在染坊里染布,特意将其他人支了出来。
她自来人小鬼大,比旁人多了个心眼,回来便把这事和姐姐说了一遍。
碧云听完,心中不免敲起了鼓。好好的染布,为何偏要偷摸着,莫不是有甚不可告人的秘密?
延瑞看着眼前被自己染的一塌糊涂的蓝布,垂头丧气的立于一旁。
惜恩将布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的点点头。过了良久方道,这布我先放着,最好不要告诉爹知道。
你不是说爹已经同意了你染布?
横竖布已经染出来了,我自然有办法,你等着看便是。惜恩信心十足的安慰着自己这个老实巴交的大哥。
延瑞已是眼睛瞪的铜铃般大小,他几时违逆过父亲做出这等事来,心中惶恐,想象着一顿板子必然是跑不掉的。
惜恩提着篮子往外走,外面李墨林已经等了有一刻时间。偏她才到得二门处,适逢陈掌柜与陈二爷从外面回来。
陈二爷与其兄长长得并不十分想象,细长脸,中等身材,略有福,穿着打扮既有文人的讲究,又不失为官的排场。他摇着折扇道,你这是要哪里去?
给李婶子家送些东西。惜恩笑脸相迎,毕恭毕敬的道。
惜恩妹妹,我娘差我过来取东西,就不劳你送过去了。李墨林几步走到近前,接过惜恩手中的篮子。
陈二爷很是欣赏墨林的才华,见他过来,原本没有笑色的脸上浮现出长者该有的慈祥,贤侄此时应该临窗苦读,这等琐事,何来劳烦于你的道理。
陈掌柜却有些不自在,读书人虽是要专心治学,以求得功名为最终目的,但是庶务也理应有所体验,否则闹得功名不尽如人意,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岂不是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陈二爷见兄长当着晚辈的面给自己难堪,原本不白的面孔越的阴暗,鼻中冷哼一声,甩袖就要离去。
爹,大伯父,娘让孩儿过来迎接两位,今日娘备了几样拿手的好菜,自京城里带来的上好朝廷贡酒,正等着二位呢。陈碧云一张粉脸带着浓浓的笑意,看起来乖巧懂事又善解人意。
陈二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