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么傻。
放心之余,他又生出另一层恐惧,要是这位年轻的君王和先帝一样仇视群臣,所有的心眼全用来和大臣作对,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少年天子心性淳厚,体恤群臣,虽然即位之后在心腹的帮助、霍明锦的支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撤掉三位内阁大臣,手段也是柔和的。
王阁老欣慰不已,帝王有悲悯之心,朝臣之福,也是百姓之福啊!
当然,好人不一定能当好皇帝。
王阁老下定决心,一定要认真教导新君,不求新君文韬武略、光耀千古,至少要做个守成之君!
最好是后者,因为前者往往代表着新君不安分,新君不安分,就可能劳民伤财,引来朝堂动荡。
王阁老认为,安安分分就好了,老百姓经不起折腾。
首辅大人摩拳擦掌,预备了一项之后让朱和昶生不如死的授课计划。
这期间,姚文达、范维屏和汪玫三人分别兼文渊阁、东阁大学士,加上礼部尚书马尚儒,吏部侍郎崔南轩,入阁办事。
司礼监太监宣读旨意的时候,崔南轩心中并没有太大波澜。
得偿所愿,本应该兴奋鼓舞才对,他却面色平静,周围同僚的恭贺之语,一句都没听进耳朵里。
他想起姚文达说过的话: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他不后悔。
只是忽然觉得意兴阑珊,回望身后,一片荒芜。
没有人真心为他高兴。
那一盏夜幕中昏黄的灯,早就灭了。
尤其当他看到已经升任员外郎的傅云章和大理丞的傅云说说笑笑,从抄手游廊走过的时候,他的心冷到极点。
他迫切需要确认什么。
他看着兄弟俩,兄弟俩亦察觉到他的目光,看也未看他一眼,并肩走远。
在傅云眼里,他全然是个陌生人。
傅云读书,长大,入仕,辅佐新君,一步步壮大实力,他自顾自成长,喜、怒、哀、乐,全都和自己无关。
面对他,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无力感。
崔南轩袖中的双手握紧。
……
三天后,傅云英就把建议修改妇人诉讼权的折子递上去了。
新朝新气象。
朱和昶御下柔和,而以王阁老为首的老臣也都不是爱惹是生非的主——野心大的都被霍明锦在处置沈党时一并除掉了,几个桀骜不驯的暂时没敢冒头,其他大臣偏于软弱,君臣都是想干实事的踏实人,一时之间,政通人和,君臣融洽。
颇有兴旺之相。
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根基不稳,朱和昶暂时没有大刀阔斧地改革,先大赦天下,减轻租银,治理水灾,整顿兵防。
朝野上下,继续歌功颂德。
老百姓们也逐渐接受这位新君,甭管是藩王即位还是皇子登基,只要对老百姓好就行。
前些天傅云英授意工部侍郎上疏,建议朱和昶一步步废除匠籍制度。
匠户世代都得受到上级层层盘剥,大量逃亡不说,消极怠工,敷衍了事,工作效率极低。
江南经济发展繁荣,浙江、福建、广东、南直隶商贸繁华,拿扬州府、苏州府、松江府一带举例,民间涌现出大量手工作坊,货品不仅畅销全国,还通过海路,远销海外。
海外贸易已呈现磅礴浩荡之势,繁荣至极。
但朝廷内部却还在为是否解除海禁扯皮。
海禁的事涉及各方利益,傅云英暂时不会碰,但可以先想办法废除匠籍制度。
上京途中,她和傅云章在南方待过一段时日。兄妹俩一路绘制图志,游访名胜古迹,同时也细心观察运河沿岸市镇的经济民生,对当地经贸发达、全民参与生产、积极蓬勃的风气印象深刻。
苏杭一带的女子,和内陆的女子比起来,也稍微要自由一些,因为她们光是养蚕织布就能挣钱养活几口人。
小小一座市镇,其中巨贾豪富之家,就比武昌府一座府城还要多。
仓廪足而知礼,大家都富裕了,风气才会逐渐开放。
前提是给老百姓挣钱的机会。
先从匠户开始。
工部侍郎的折子递上去,引来朝臣争议。
傅云英事前派人详细调查过匠户受到压迫的现状,一条条,从匠户每个月需要多少花费,承担多少工役,能拿多少报酬,一家几口一年的吃穿用度,吃多少石米,扯多少尺布,柴米油盐,事无巨细,全部都写在折子上,并针对可能出现的难题一一给出建议的对策。
让朝臣们挑不出错来。
谁反对,朱和昶便问:“爱卿有何良策?”
那些大臣自然给不出建议,他们根本不关心匠户的生活,只会打太极,说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总之怎么改都不行。
那怎么才能行呢?
就得维持现在的样子。
可现在匠籍制度出现太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