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世子,谁说你可怜?”
他要是可怜,那其他人不必活了。
朱和昶哈哈笑了几声,刚喝了燕窝汤,嘴唇仍然发乌,“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我虽然从小就生病,没法出门看外边的景色,可我爹是王爷,我是世子,王府里除了我爹就是我最大,谁都不敢欺负我,从小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辈子锦衣玉食,吃穿不愁,我有花不完的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忽然发了一通感慨,然后撇撇嘴,低下头,凑到傅云英耳边,做贼似的,小声说:“不过这话不能当着我爹的面说,他整天伤春悲秋,说他很可怜。他嫌王府太憋闷了,总想到外面去瞧瞧,其实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傅云英没说话。
王不见王,各地藩王只能在自己属地范围内活动,楚王终身不能离开武昌府,最远只能在周围方圆百里之内的郊外逛一逛。对大多数人来说,宗室亲王的富贵荣华足矣让他们心甘情愿守在一个地方过日子。但楚王不是那样的人,他向往更广阔的的天地,可惜他自出生起就注定一生不得自由。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
朱和昶倒是很想得开,他身为世子,拥有别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华衣美食和可供他以及他的子孙纵情挥霍的财富,他心满意足,即使他曾好几年幽居一室,几次死里逃生。
“我病了,这么多人照顾我,我一点都不难受,就是总躺着,心里不大痛快。”
朱和昶感叹完,开始耍赖,“云哥,不如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我叫王府的幕僚们帮你写书,然后署名写你,他们比书院的教授还厉害。”
即使知道他在开玩笑,傅云英还是直截了当地拒绝。
朱和昶嘿嘿笑。
两人在棋桌旁坐下,傅云英陪朱和昶打双陆,玩了一个多时辰,基本是傅云英和房里伺候的婢女玩,朱和昶靠在大迎枕上看热闹,给她加油鼓劲,用自己的世子身份威逼婢女故意放水。
玩着玩着,婢女们说笑的声音越来越低,傅云英抬起头,发现朱和昶抱着一只手鼓睡着了。
他睡得很熟,发出低低的鼾声,脸色好像比刚才好了些。
傅云英给其他人使眼色,婢女们会意,收拾走棋盘,搬来被褥和枕头。
她告辞出来,正要走,守在门边的管家忙走上前,“傅少爷,王爷想见您。”
……
如果不是府中婢女、侍者环伺左右,傅云英根本认不出那个在桃树底下扛着锄头挥汗如雨的花农是楚王本人。
他头戴青布包头,穿窄袖短褐衣,窄腿裤,光脚穿草鞋,佝偻着腰,不知道在树底下挖什么,周围的侍者眼观鼻鼻观心,沉默肃立,一声咳嗽不闻。
管家领着傅云英走进院子,垂手站在花圃外边等着。
楚王一个人忙活了半天,站起身,捶捶腰,用肩上搭的巾帕擦汗,余光扫到傅云英,笑了笑,丢开锄头,大踏步走过来,“宝儿怎么样了?”
“世子睡下了。”管家笑着答话,“刚才世子用了两碗燕窝羹,傅少爷陪世子玩了一会儿。”
楚王点点头,挥手让旁边的人把一张写满名字的红纸拿给傅云英,“本王记得你有位堂兄参加了此次会试,这是贡士名单,你看看。”
傅云英愣了一下,接过红纸,飞快扫一眼,找到傅云章的名字,脸上浮起笑容,颊边漾出浅浅的笑涡。
二哥果然榜上有名。
“多谢王爷。”
民间书信往来不方便,等贺喜的家书送回湖广,已经是炎炎夏季,楚王神通广大,消息比她灵通多了。
楚王挥挥手,“这对本王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你是宝儿的朋友,只要宝儿高兴就行。”
言下之意,暗示她必须哄朱和昶开心,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易。
这对蒙在鼓里的朱和昶并不公平,他只是想要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不过想想朱和昶曾经试图拿钱买她这个好兄弟,父子俩其实做的是一样的事情。
傅云英觉得,如果哪一天朱和昶发现楚王私底下要求她忠于他,不仅不会勃然大怒,说不定还会感谢楚王。
……
她带着贡士名单回到书院,先给孔秀才写信,喜报还没传回来,楚王大概是湖广第一个知道傅云章考中贡士的人。
各处都要提前打点好,要预备酒席,要给傅云章平时交好的人家报喜……
信写到一半,她握笔的动作忽然停下来,迟疑了一下。
要不要现在就告诉陈老太太?
二哥成了贡士,而且还名列前茅,进士肯定是板上钉钉的,按理应该把这个喜讯告知二哥的母亲……可她总觉得不大妥当。
思忖片刻后,她让孔秀才自己斟酌着办,所有事情可以提前备好,但先不要把喜讯透漏给其他人知道,免得惹出祸端。
……
信送出去后的第三天,傅四老爷来了武昌府。
他没去铺子,下船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