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挽月可能不会怀疑他此刻真诚的情感流露。
他并不漠然,有血液差点溅到他身上,他还受惊一样蹲着往后跳了跳。很自然,自然极了。
除了直觉,没有丝毫证据显示他对自己怀有极重的杀意。
这是一个可怕的人。
不能轻视他,也不能对他妄下任何论断。答得不对,会死。
挽月平了平呼吸,道:“因为,我易容了。其实我长得很好看。”
“哦?”他更加感兴趣地眯起眼睛,弯成像少歌那样的月牙眼,但只有一瞬,他就把眼睛弯得只剩下一条缝,看不见他的眼神。
“暴一,取水来。”
厚嘴唇带着那口锅踏入林间,少时,端了一锅清水回来。
男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挽月先替那个舞娘洗去面上的血污,然后轻轻沾湿了手,除去易容的薄胶,再一点点剥下黄腊,然后仔细的洗了脸。
转过脸时,那五名黑衣人,以及囚犯们齐齐抽了一口凉气。
额间发丝沾了水,饱满地垂在脸颊旁边。一张出水芙蓉般的脸,上面滚动着细小的水珠。
果然很美。
那个人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叫我公子正。”
待他重新坐回枯树下,挽月终于轻轻吐出悬在胸前的那口气。
回答正确。
他怀有很重的杀意,不是那种就像信手碾死一只蚂蚁的漠视,而是清清楚楚的杀意。藏得极深,只有奇异的直觉能够捕捉到。
挽月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坐回原处,抱了膝盖清理思路。
首先,公子正被关在那里很久了。这一点,从他身上破烂陈旧的囚衣,以及新旧交错的血痕上可以看出来。有没有可能……换上其他囚犯的衣服演戏?不对,不是演戏,琵琶骨上的铁钩,狱卒的皮鞭抽在他皮肉之上,都不是假的。他是真正的漠视痛苦、漠视生死。无论是他自己的生死,或者是别人的生死。
一个人要被虐待多久,才会那样无视肢体疼痛?挽月想像不出。
劫狱之时,他也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京中今日发生的事情,应当是坐车出城的时候那几个人才向他禀告的,也就是说,带上囚犯一起出城这件事,和公主府中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关联。也许只是他一时兴起,又或者是因为一个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原因,外人无从猜起,只能先按下不想。
再后来,听到少歌的消息,自己一时心急,表现过于明显,他或许已经猜到她就是引发京城那场风暴的“死掉的女人”。然而他不相信一个丑女有这么大能耐,能让歧王世子冲冠一怒杀死了昭国长公主,所以他确定自己易了容?
然后他生了杀意?为什么?
方才她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易容,完全是凭着本能和直觉。幸好蒙对了,暂时让他收起了杀心。
似乎……还有哪里不对啊……
挽月并不擅长推理,眼前的状况太过复杂,心中又记挂着少歌的境况,越想,脑中越是一团乱麻。
会不会想多了,他只是很单纯地认为她一个丑小鸭混在这群白天鹅里面很碍眼?待她露出真容来,他看得顺眼,便暂时放过了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就像那一次,看着药王的足印,自以为聪明推断了一大堆,其实哪有那么复杂,跟着足印走就能找到人。
那时有少歌啊…少歌…想到他,心底一软,眉眼中漫上些委屈。
……
断舌的舞娘身体越来越冷,终于彻底没了生机。是不幸,也是幸。自痛晕过去之后,她再没清醒过,昏沉沉就死掉了,也不算受了太多折磨。而活着的人,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比死亡更加恐怖的事情在等待着他们……
他们不敢睡。
公子正闭上了眼睛,胸膛均匀起伏,像是睡熟了。
五个黑衣人不知所踪。
惯偷陈老八坐不住了。他悄悄爬起来,摸到公子正身边。
手指一晃,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了一小块明晃晃的薄刀片,这就是他平时用来割人袖袋的家伙。
他四下看了看,目光中闪过一丝狠戾,手臂划出一道残影,割向公子正的咽喉。
想来平日里没少练这一手功夫。
速度太快了!
公子正和他的手下都太大意。谁也想不到,这些鱼肉一般任凭宰割的囚犯里,竟然藏着这样一位狠角儿!
挽月微微皱了皱眉。她不认为公子正会被这样一个小人物轻易解决掉——虽然许多大佬、恶霸都是死在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中。
当然,如果陈老八真的成功了,也不奇怪。谁叫他们如此大意呢?
公子正死掉的话,那几个黑衣人会不会报复?是不是应该趁他们没回来赶紧逃?
短短一个瞬间,挽月心中转过了千百样心思。
然后她看见陈老八那只细长的手臂被钳住了。公子正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