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取剪子,剪去箭杆,濮阳退一旁,并不出声,以免扰乱太医施救。
冬日衣衫厚,血还未渗到外头。太医剪开伤口处的布帛,一层层撕开,到最里一层,他忽觉不对,惊恐之色漫上他的面容。
他下意识抬头望向濮阳,濮阳只坚定二字:“救她。”
周太医忙定下神来,不再顾其他。
箭有倒钩,不可强拨,需将伤口切开。周太医取刀,割开伤口,鲜血不住涌出,周太医额上满是汗水,他专注于手下,继续切开伤口周围的肉。
阿叶不住递上帕子,一盆热水很快便成血水,室中布满血的腥气,令人作呕。
濮阳心都凉透了,生生割开血肉,如此剧痛,谁能忍得,而卫秀却连半丝反应也无,她仍合着眼,毫无痛苦之色,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好似留下的只一躯体,而她的魂魄,早已远离。
伤口的肉被一点点割开,竟可见森森白骨,粘着细碎的肉。箭头渐渐露出。太医弃刀,将箭拔出,刹那间,血流如注。
周太医忙以煎水冲洗,以针线缝合,后撒上药粉,用绢片包裹,算是勉强止住了血。
箭头取出来了,周太医却丝毫未觉轻松,濮阳脸色亦不好。
失血过多,再加箭伤,实难挺过。
卫秀脉息愈发虚弱,然而光是还存有脉息便足以使人感激。
周太医恭敬道,“此处毕竟不如宫中,所需药材亦不全,待明日,皇夫若……若,”他抬头看了眼濮阳,又低下头去,将“犹存世”咽了下去,委婉道,“若有好转,还当尽快回宫。”
濮阳点了点头,强作镇定:“卿且斟酌用药。”
刺客并未捉住,大雪满山,固不易逃脱,却也不易搜寻,何况山上只十余名羽林,也难搜山。濮阳也未动怒,她目下暂顾不上那刺客,她满心皆是卫秀,一门心思的想她能活下来。
卫秀并未听闻她的祈祷。她的脉息一直在减弱,仿佛无声无息间就会去了。然而到了这一步,已只剩听天由命,便是神医,也束手无策。
濮阳守在榻前,一步不离。
伤口不可见风,室内犹自弥漫血腥气。濮阳也未感到丝毫不适。短短一息,便如一生那般漫长。濮阳独自挨着,握着卫秀的手,不时寻她的脉。
入夜之后,脉息便已极微弱了,几乎难以探得,濮阳也随着惶遽。周太医也在室内守着,长夜漫漫,静得使人发慌。恐惧如影随形,唯有卫秀,她躺在那里,无知无觉,她不会害怕,也不会期待,她不会高兴,也不会失望。她不知濮阳心中的惧,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阿秀……”濮阳轻轻地唤道,却没有更多的话,她只握着她的手,轻声地唤她。
卫秀自是不会应的。濮阳便又轻轻地唤一声,神色温柔,语调痴缠。
周太医看着,竟生出一荒诞的念头,兴许即便皇夫就此去了,陛下也不会安葬,她会留着她,纵使只是一具尸身,她也会一直留着她。
这一念头使他遍体生寒,濮阳却毫无所觉,她的眼中只有卫秀,她想,阿秀,你醒来,只要你醒来,不论今生来世,你要做什么,我都由你。
与她活着相比,爱与不爱竟显得那般无关紧要。只要她活着,濮阳甚至愿意一辈子不见她,不去探听她的消息。
直到天明,卫秀也未睁眼,她没有好转的迹象,然而使人欣喜的是,她也未逝去,心跳虽微弱,却仍顽强地跳动。
濮阳前一日便令人回宫取药,今日便可将几味缺的药都补全了。虽说宫中更适宜养病,然此时卫秀也着实经不起移动。濮阳与周太医商量之后,决定迟几日再思回宫。
京中闻得陛下遇刺,自是掀起轩然大波。羽林与虎贲二军中郎将奉丞相之命,率三万兵马往邙山驰来,以王丞相为首的数名重臣宗亲也一并赶了来。
一众人马皆驻扎山底,唯大臣与两位中郎将,各领百人上山护驾。
濮阳只露了一面,令郑王与王丞相暂领国政。皇帝不能回京,京中大事还需有人主持,二人皆是可靠之臣,郑王又是辅过政的,如此安排,倒也稳妥。
卫太师本欲探视皇夫,以示忠心,然而陛下神色敷衍倦怠,他思来想去,终究没敢开口。倒是王丞相耿直,焦灼亦是显于脸上,多问了几句。
如此一晨,待大臣们归去,草庐方又静下来。
之后,濮阳依旧寸步不离地守着卫秀,不时轻唤她名。卫秀昏迷的每一刻与她而言,皆是煎熬。
濮阳不断地质问自己,为何要来,那刺客分明是冲她,她若不来,便不会带累阿秀。她后悔两年前,不该让卫秀出京,便是将她囚在宫中,也好过此时,命悬一线。她甚至后悔与卫秀相识。她们相识至今,卫秀数次救她,她却数次置她于险境。
濮阳愈加尽心地照顾卫秀,丝毫不肯假他人之手,以致数日未曾合眼。周太医劝过几回,可想而知,是劝不动的。
只是濮阳终究自己想通了,她若累倒,又如何照顾卫秀。濮阳不敢再逼迫自己,她逐渐冷静,真正的冷静,似乎什么都不怕了,可冷静下来的陛下,却不知为何,愈加使人心惊胆战。
侥天之幸,十余日下来,卫秀伤口未曾恶化。不恶化便能愈合,她的状况竟奇迹一般地稳定下来。
濮阳喜极而泣,在周太医奏请之下,带着卫秀回宫。
宫中自是比山上舒适,宫室之中暖融融的,更是密不透风,不必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