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娘只望一时就来才好,急得了不得,只得又往园里去看看,借着散散闷。到了天晚,李立来了。嫣娘看李立自己一个来了,就慌了,忙问说:“怎么你自己来了?必是人家已经卖了,不是就是你舍不得多出钱?”李立说:“事成了。我对你说,我一去,他家听说是你家买,就要几千银子。后来我哄他,我说是我买了做妾。”嫣娘说:“你这话该死,你死了定要下拔舌头的地狱。”李立说:“这样说不好,莫买就是了。”嫣娘又笑着说:“好人,你对我说罢,到底怎生了?”
李立说:“我说是我买也花了几百银子,何家的是二百八十两,翁家的是二百七十两,说明了明日去接。”嫣娘欢喜不了。却说宜人听着说将他卖于一个姓李的,年纪有五十多岁,阿粲也是卖给他,宜人就大哭了一会。哭完了,就着人去请了阿粲来,又同哭了一会,宜人说:“哭也算不了我们的事,想俺两个见嫣娘的时候俱是弹琴,我想我做个《清商怨》,你弹着,我唱,发抒发抒这一腔的幽恨,何如?”阿粲说:“好。”就理了弦弹着,弹出那一段如泣如诉的音来,宜人这边唱道:
这孤灯影醉,坐着俺两个人儿,一递一声长叹。
叹的是有缘的偏无缘;
叹的是无缘的反有缘;
叹的是好姻缘变成了恶姻缘。
恨只恨前生不曾见;
恨只恨今生见了如不见;
恨只恨来生不知可能再相见。
俺两个人儿,你对着我,
我对着你,凄凄惨惨,呜呜咽咽。
可怜俺买风光错使了金钱;
可怜俺种美玉错耕了蓝田;
可怜俺访桃源错上了渔船。
只想着见那月下老儿,骂他一番,为什么把红绳不紧紧的手牵?
唱毕了,琴声犹悠悠扬扬未断,忽听窗外乌鸦嘎然一声,看着外边月明如画,阿粲向宜人说:“姐姐何不打开窗子向外一望,凭我两个人的眼望断了波淼淼,就是嫣娘不来,也算我们不负他了。”宜人同阿粲开了窗子向外望着,宜人用手指着向阿粲说:“这就是嫣娘那年坐船从这里来了。”阿粲说:“水呵!水呵!你也太无情了,为何前日送人来,今日就不送人来了?”宜人又指着窗前说:“嫣娘就是从这里上来的。”阿粲说:“窗子呵!你也太不知事了,为何人来了,你就不曾留住?”又听着乌鸦叫了一声,宜人说:“乌鸦,你何必这样太狠,一声一声的,把我的心都叫碎了。”
阿粲说:“这乌鸦想必也是可怜我们两个,前来一助悲声的,不然就是这乌鸦也或者是情有所钟,不能自禁了。”宜人说:“关了窗子罢!我这时甚渴,叫丫头烹茶吃罢!”阿粲说:“想必是心火上炎,我亦如是。”他两个就坐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嫣娘一早就催李立来接。李立带银子来交明了,就雇了两乘小轿,李立引着来了。到了大门,进来到了大庭,下了轿,进了茶庭。宜人、阿粲见嫣娘站在屋里,宜人就哭着说:“你怎么也在这里,可能救救我两个?”阿粲也是哭。嫣娘连忙说:“你两个到上头去,我就来。”宜人说:“哎!真真天下男子最是薄情,天下女子最是痴情!我两个待你不薄,如今我们到这个地位,你不替我们解解忧,还要得空就跑,翻然不顾,是何心肠?”阿粲说:“姐姐说他怎么?他既是没个人心的人,怨我们当初瞎了眼睛,如今还说什么了?”他两个说着,哭着,嫣娘急得红涨了脸,也说不出话来了。一时丫头出来将他两个引进去,他两个拭了拭眼泪,见了郑氏,磕了头,说:“我们都是下贱人,乃乃何必叫爷要我们?”郑氏不懂,只道是说嫣娘,郑氏说:“我听嫣娘说,你们都是有难的人,他买你们来是救你们的,怎么说下贱不下贱?”宜人想道这其中必有缘故,就说:“不是说下贱,是求乃乃可怜可怜的意思。”郑氏说:“你两个到西厢房同你姊妹们去坐坐罢。”一时嫣娘来了,到了西厢见了宜、粲。宜人说:“你到底做什么鬼,叫俺两个也不明白?”嫣娘说:“我还未说清,你两个就哭起来了,叫我急得没法,大总说不上来了。”嫣娘才从头把李立之事说清,大家欢喜不了。
嫣娘就日日催着家人,叫匠人上紧修理。又过了一个月,园修起了,嫣娘又叫李立去叫家人将各处所用几榻桌椅等物送进园去,又叫李立叫家人将各处所栽花木并所养的仙鹤、孔雀、鹦哥、八哥等鸟俱以买全送进园去。嫣娘就向郑氏说:“园修起了。我想搬进去住。这园原是一园而分三园,三园而合一园,我在当中大园名‘等闲乡’的住,可以叫奚家姐姐、妹妹到左边处去住,若是嫌没人作伴,就叫宜人、阿粲去陪他。右边留着闲逛。”郑氏允了。
择了日子一齐搬进去,嫣娘引着引香、拾香、宜人、阿粲、娉婷并娟、、关、窈,先从大门进去,由亭子过小桥,过花庭,到了“等闲乡”这d门,嫣娘说:“这正中就是我住的。”又望着引香、拾香说:“这左边是姐姐、妹妹住的。”引香、拾香就要从那里进去,嫣娘说:“不必。就从这正中走,中间里边也有路可通。”就一齐从正中进去,见左一假山,右一花障,曲曲弯弯,无非幽境,又有高高回回随着地势盖的亭子,小斋有十几处。到了正房,是五间,正中是三间,两边各有碧纱厨,厨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