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苏娜不顾他的命令,跨进他的卧室。她穿着黑衣服,显得异常庄严,在三分钟
的会见中始终没有坐下。“我知道你要枪毙格林列尔多,”她平静地说,”我没有
法子阻止你。可我要给你一个警告:只要我看见他的尸体,我就要凭我父母的骸骨
发誓,凭霍·阿·布恩蒂亚死后的名声发誓,对天发誓:不管你藏在哪儿,我都要
拖你出来,亲手把你打死。”在离开房间之前,她不等口答就下了断语:“你那么
g,就象是长了一条猪尾巴出世的。”
在漫长的黑夜里,正当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想起自己在阿玛兰塔房间里度
过的那些黄昏时,奥雷连诺上校却挣扎了许多个小时,企图凿穿孤独的硬壳。自从
那个遥远的下午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以后,命运给他的唯一愉快的时刻是在制作小
全鱼的首饰作坊里度过的。他发动过三十二次战争,破坏过自己跟死神的一切协议
,象猪一样在“光荣”的粪堆里打滚,然而几乎迟了四十年寸发现普通人的生活是
可贵的。
他就这样一夜未睡,弄得精疲力尽;黎明,距离行刑只有一个小时,他走进了
回室。“滑稽戏收场啦,老朋友,”他向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说。“趁咱们那
些酒鬼还没枪毙你,咱们离开这儿吧。”格林列尔多·马克斯上校无法掩饰这种行
为使他产生的蔑视。
“不,奥雷连诺,”他回答。“我宁肯死,也不愿看见你变成一个残忍的暴君。”
“你不会看见的,”奥雷连诺上校说。“穿上你的鞋子,帮助我结束这种讨厌
的战争吧。”
他这么说的时候,还不知道结束战争比发动战争困难得多。为了迫使政府提出
有利于起义者的和平条件,他需要进行一年血腥、残酷的战斗;而让自己的人相信
接受这些条件的必要x,又需要一年的工夫。他的军官们不愿出卖胜利,发动了起
义;他镇压这些起义,残酷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甚至不惜依靠敌人的力量坚决粉
碎这些抵抗。
他决不是当时一个比较出s的军人。他相信他终归是为自身的解放、而不是为
抽象的理想和口号进行战斗(政客们善于根据情况不断变换这些口号),所以充满
了热情。就象以前为了胜利而坚定不移地作战一样,为失败作战的格林列尔多·马
克斯上校指责了奥雷连诺上校不必要的蛮勇。“不用担心,”奥雷连诺上校微笑着
说。“死亡比想象的困难得多。”对他来说,确实如此。他相信自己的死期是预先
注定了的,这种信心给了他一种神秘的免疫力——在预定的期限之前不死;这种免
疫力使他在战争的危险中不受伤害,使他最终能够赢得失败——赢得失败比赢得胜
利困难得多,需要更大的流血和牺牲。
奥雷连诺上校在将近二十年的战争中,曾经多次回到他的家里,可是,他那经
常的匆忙状态,卫队簇拥的神气样儿,几乎具有传奇s彩的荣誉光环(甚至乌苏娜
对这种光坏也不能漠然视之),终于使他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上一次来到马孔多的
时候,他为三个情妇租了一间房子,只抽空应邀回家吃过两三次饭)跟家里的人相
见。俏姑娘雷麦黛丝和战争中期出生的孪生子几乎不认得他。阿玛兰塔怎么也无怯
使哥哥的形象和传奇勇士的形象一致起来;前者是在制作小金鱼的工作中度过青年
时代的,后者却在自己和其他的人之间设置了三米的距离。然而,停战的消息传来
的时候,大家以为奥雷连诺上校很快就会回到家里,重新变成一个得到亲人喜爱的
普通人,长久蛰伏的亲“人感情也就复苏了,而且比以前更加强烈。
“咱们家里终于又有一个男人啦,”乌苏娜说。
阿玛兰塔第一个认为她们已经永远失去了他。停战之前一个星期,他回到了家
里:没有侍从,只有两个赤足的勤务兵走在前头,把骡子的鞍俸和翰具以及一小箱
诗篇放在廊上——这是奥雷连诺上校往r那种堂皇的行装中唯一剩下的东西;他走
过阿玛兰塔房间旁边的时候,她叫了他一声。奥雷连诺上校仿佛想不起在他面前的
是谁。
“我是阿玛兰塔,”她看见哥哥归来感到高兴,亲热地说,并且让他看看缠着
黑绷带的手。“瞧吧。”
奥雷连诺上校就象那个遥远的早晨一样微微一笑,当时他被判处死刑以后回到
了马孔多,第一次看见了这个绷带。
“可怕,”他说,“时间过得多快啊!”
政府军不得不在宅子前面设置警卫。奥雷连诺上校是在讥笑和唾骂声中口到马
孔多的,有人指责他为了较高的售价故意拖延战争。寒热病使他不住地发抖,腋下
的脓疮又发作了,六个月以前,乌苏娜听到停战消息的时候,就打开和收拾了儿子
的卧室,在各个角落里烧起了没药 ,以为儿子回来之后就会在雷麦黛丝破旧的玩
具中间安度晚年了。其实,在过去的两年中,他已经算清了一生的账,甚至谈不上
什么晚年了。他经过乌苏娜拾掇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