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葛生拼命思考的时候,叶鸾已经淡淡开口。
在此时此地,她是唯一掌握局势的人,但是同样,她的每一句话,都身不由己。
所以她在那里安安静静,声音毫无波澜:
“你们奉父皇之命而来?”
她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兰叶皇家骑士团原则上只受皇族指挥,事实上只对兰叶之皇一人负责。
所以他们出现在这里,原本只有这一个答案。
但是叶鸾用的是问句。
兰云生低头跪在地上,但是声音没有受到影响。
不低也不高,不卑而不亢。
“否。”
“那你们是受太子之命而来?”
兰叶帝王是有任期的,自从那位元泰大帝以身作则开始,每一任兰叶皇帝无论寿命如何,只会在帝位上呆五十年的时候,所以兰叶的皇太子,本身就有着一部分的帝王权柄。
所以虽然使用皇家骑士团有僭越之嫌,但并不是完全禁止的。
兰云生低头,继续回答道。
“否。”
叶鸾神色不变,似乎对方的答案早在她的心中。
“这么说,你们应二皇子之托而来?”
奉命。
受命。
应托。
在这个场合,叶鸾说出的每一个词语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兰叶皇家骑士团外人没有丝毫权力调用,只有皇族本身可以。
所以二皇子在极端情况下,是可以动员皇家骑士团为他而战。或者说,影响皇家骑士团做一些“自主”的行动。
“否。”兰云生在对方的一个个问句都被自己否决的情况下,声音依然没有迟疑。
“既如此。”叶鸾低头安静轻语,声音弥漫荒野。
“余赦诸位擅自行动之罪,回营自领脊杖二十。”
“速速退去,以免玷污骑士之名。”
兰云生依然低头,但是声音却慢慢响起。
“吾等奉本心而来,恕难从公主之命。”
叶鸾叹了口气:“何本心?”
“昔日元泰大帝给予吾等三戒七恕。”
兰云生慢慢抬起了头,站起来望向对面的公主殿下。
“三戒者。”
“一戒骄奢不端。”
“二戒数典忘宗。”
“三戒固步自封。”
“七恕者。”
“为家国行者恕之。”
“为苍生行者恕之。”
“为贫弱行者恕之。”
“为方正行者恕之。”
“为仁义行者恕之。”
“为天下行者恕之。”
“为本心行者恕之。”
叶鸾低头:“叶家世世铭记,青叶不枯,终不负汝。”
三戒七恕,是元泰帝代表整个叶姓皇族与近卫军团立下的契约,只要有一方不灭,这个契约便将永远延续。
所以此时,叶鸾也只能作为皇族一员,承认这份契约。
兰云生朗声笑道:“吾等今奉本心而来,纵有千般不是,万种非礼,非谋逆叛国,终不能罪之。”
叶鸾不再言语,慢慢抬起了右手的臂弩。
“余意已决,若不退去,余当不顾昔日之盟。”
兰云生看着叶鸾精致的面容,看不到这位看起来如此刚强美丽的少女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表情与内心。
但是他只是抬起手,慢慢解下了身上的龙骨甲胄,龙皮软甲。
“此衣甲不易,当予后世留置。”
葛生看着那个年轻的骑士慢慢除去了身上所有的防具,只穿着简单的白布麻衣站在凛冽的寒风之中,不由心中叹了口气。
无解之局。
他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只是其中一环微不足道的棋子。
所以他不知道这位贤公主为什么会和近卫军团互相对峙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缓和这些。
所以他只能看着。
而在兰云生身后,那一百一十三位兰姓贵族也纷纷低头脱去了防具,单衣立在寒风之中,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旷野之中。
“愿以此身,换公主回心转意。”
叶鸾紧紧咬住嘴唇,目光软弱而又坚定,如是几次,才幽幽开口。
“一女子,两国安,如何不能为之?”
兰云生看着自己公主的面容,朗朗回答。
“一国之疆土,男儿守之方谓之安,又如何耐烦女子。”
叶鸾叹了口气:“若余归还兰蓝,又当居何处?”
兰云生理所当然地说道:“自当回归旧日宫邸。”
叶鸾接着问道:“帝国议会责之,余当如何应答?”
兰云生笑了笑,口气说不出的讥讽。
“当回之,何不嫁彼女入邻国,以其万事修好。”
叶鸾重重叹息,然后微微抬起右手:“请恕。”
她的手直直指向远方的兰云生,青色的弩箭闪烁着冰冷的光。
“求将军退,余不愿为此。”
兰云生仰天而笑,然后踏着隆冬冻结的土地,单衣向前走去,迎着叶鸾手中的弩箭。
他展露了真正的境界,缓步而出,然而却快到了不可思议。
他的身体穿过了拒马与车阵,所触之物皆化为齑粉。
在片刻之中,他便来到了车阵的中央,叶鸾的对面。
“若云生死在此地,敢望公主回心转意。”
叶鸾嘴唇发颤,但是声音却没有一丝动摇。
“余以姓氏起誓,若将军前进一步,弩箭将出。”
兰云生笑了笑:“愿如是。”
这样说着,他向前继续踏出了一步。
叶鸾扣下了手指。
那是如何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