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就没觉着自己过的是幸福生活呢哎,特累,哪儿哪儿都不顺心。”穿着病号服的方青山倚在床上摆弄着衣角,看得出来在聊到幸福二字的时候他的确心情不佳。
“身体没毛病就是最大的幸福啊。”我说。
“那是你们眼中的幸福,人不就是这样吗有的时候不觉得拥有,直到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过,然后就觉得那些曾经拥有的东西特别宝贵,因为已经不再拥有了。哈哈哈,我说得像绕口令是吧但就是这么回事儿。想想你健康的时候吧小伙子,那会儿你觉得拥有健康就很幸福了吗要是那么容易满足人类怎么能发展到今天呢”
“但我要是您的话那我一定很满意,不缺钱,孩子又高高帅帅的,一天天生活没烦恼,多好啊。“
我的这句话倒是让方青山有所触动,他抬头看着天花板轻声道:“是啊,多好啊,要是我没弄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来多好啊,一家子在一块儿,没有你争我夺,真不错“
这时候史明回来了,他神色黯淡地说道:“上厕所的工夫送走了俩。”
这是我们事先商量好的,就怕这两口子把肿瘤医院当成旅馆住,你说给我们折腾够呛,他们跟往常一样不痛不痒的,那可不行。但毕竟答应了这儿的负责人要低调处理,所以没法给方青山以视觉体验了,只能口头上给他营造出一种离死亡很近的感觉。
“真的哪个病房的”我假装关切地问。
“直肠癌老张,鼻咽癌老李,前两天我们还在一块儿聊天呢,哎,上哪儿说理去啊”史明一副怅然的表情坐到了床上。
方青山听的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害怕啦”我问道。
“能不害怕吗这也太快了,说死就死啊”
“这你就怕了一看你就真是没在这地方待过,这里最吓人的是晚上,灯一熄除了走廊还亮着白光到处都是黑的,而且睡觉最好保证一夜到天亮,因为中途你要是醒了准能听到点儿什么动静。”我添油加醋道。
“什么动静啊”方青山的脸都吓白了。
“那谁能说得准啊,我们也不敢开门出去看,你说万一看着点什么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我现在跟你说啊,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吓得鬼哭狼嚎的再影响我们休息。”
方青山不说话了,他应该是沉浸在了自己对于即将到来的恐怖氛围的联想中。
我也真是服了史明,就算来这种地方他都不忘带上修脚工具,噼里啪啦地剪完手指甲又开始用锉刀磨造型。
“二位准备休息了吗那我可就关灯了,再不睡皮肤会受损的。”史明下床关上了灯。
真正的黑夜正式来到了。
可能是由于刚刚的话题让方青山太紧张了,熄灯后他仍然没话找话地跟我们聊着天,我和史明都有些困了,于是便嗯嗯啊啊地简单回应着。
这两天来肿瘤医院都是协调死亡体验这件事情,也没顾得上多多观察,现在终于静下心来心里还是颇有感悟。来这里的患者都是被死神抓住了手的可怜人,他们努力地挣脱束缚,成功了便可如重生般迎接大好的人生,但若是失败了,当然这是常态,失败的生命会迅速萎靡枯竭,渐渐地看着自己活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到最后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多余。
先前来的时候,赶上过那些家属哭嚎地告别死者,病友们也以一种对待未来自己的方式向死者道别。死去的人自然不必多说,但那些患病的人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呢这里的人们面无表情地与我擦肩而过,与此同时我能听到一些痛苦的呻吟声,疼痛会来自任何能想得到的部位,那个时候的他们一定很想死吧如果有人突然冲过来拿着利剑割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