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们看你们看,宿舍周围都是树,完了完了完了,这到了晚上蚊子肯定特多!早知道听我妈的,把蚊帐带上就好了,你们谁有驱虫水没有啊?一会儿借我喷点儿,我o型血,特招蚊子!”
“你们去看过厕所了么?我刚才去上了一趟,差点被熏吐了!那厕所就是一排蹲坑,连个门都没有!”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挑剔,林幸不是那么自来熟的人,掺和不进她们的对话里,找了个角落里的床位,把自己领到的铺盖放上去,又找了个桶,打了一桶水回来擦床板,钱朵朵也选了个挨着林幸的床位,和林幸一起擦床。
“林幸你怎么不说话,你不嫌这宿舍破么?”钱朵朵问,她看林幸的穿着谈吐气质,虽然安静腼腆,可一看就是矜贵人家出身的孩子,怎么看也不像能适应这种恶劣环境的人。
“反正只有一个星期就走了嘛。”林幸擦完床,抬起袖子擦擦汗,又开始擦凉席,“再说抱怨也没用,不如尽可能在这一个星期里让自己住的舒服一点,朵朵你说对不对?”
这时候钱朵朵才不得不承认林幸不愧是比自己大一岁,思考角度都这么不一样,而且还特别有道理,钱朵朵也停止抱怨,卖力地擦洗自己的床铺。
到训练基地的第一天就这么吵吵闹闹地结束了,第一天不安排训练,同学们下午收拾完自己的宿舍,晚上在食堂吃过早饭,就统一换上迷彩服,到屋外的草地上拉歌,什么《打靶归来》、《团结就是力量》。
带初一一班训练的教官是一个腼腆的少年,才十九岁,皮肤黑黝黝的,眼睛贼亮,看起来虎头虎脑,教林幸他们唱歌的时候,老有调皮的学生故意逗他,逗得他脸红红的,也不知是羞涩还是被夕阳染红了。
隔壁班的教官看不过去了,过来呵斥,“哎哎哎,干什么呢?嬉皮笑脸的,教官教你们唱歌,你们严肃点!待会儿我看谁还嬉皮笑脸的我拉他出来站军姿一个小时!”
那些学生听了,吐吐舌头,这才不敢调皮。
夏季野外的夜晚,没有灯光闪烁和人声鼎沸,四周都是虫鸣蛙叫,还有同学们的歌声,这些城里孩子见什么都大惊小怪,忽然有个女生惊呼:“哇!居然有萤火虫!”于是呼啦啦一大群学生都围了过去,争相去看。
林幸穿着迷彩服,撑着手坐在草地上,抬头,漫天星光闪烁,旷野里没有遮挡,头顶的天空辽阔得无边无际,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露珠和青草的气味,连心情都安定下来。
这么美的夜空,要是晚晚也能看到就好了。
林幸心念一动,偷偷观察四周,趁着教官和老师们都不注意,掏出藏在迷彩服袖子里的手机,对着星空拍了一张照片,给徐溪晚发了过去。
小幸:[晚晚,今晚的星星很漂亮哦!]后面还跟了两个调皮的表情。
徐溪晚在书房办公,听到手机震动,瞟了一眼,发现是林幸,立马拿了起来,打开她的消息,看完之后脸上漾起笑容,也给她回了消息。
晚晚:[是很漂亮。注意穿衣,别感冒。]
林幸很快收到徐溪晚的消息,看完后劈里啪啦打字,脸上也都是笑意。
小幸:[今天不冷啦,而且我穿了迷彩服。]
晚晚:[小幸穿迷彩服一定很好看。]
小幸:[嘿嘿,等我穿回家给晚晚看!]
晚晚:[好。]
林幸想,和晚晚聊天真容易把天聊死。过了几分钟,她又发了一条消息给徐溪晚。
小幸:[晚晚,真想你和我一起看这么漂亮的星空。]
徐溪晚不常用社交软件,她私人手机里只安了一个聊天工具,里面也只有一个联系人,那就是林幸。
徐溪晚看着这短短一句话,神情柔和,好像林幸眼中的那片星空已经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放下工作,转动着脖子出了书房。
林幸不在,整个房子显得格外寂静空旷。
徐溪晚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时候,才觉得这张一米五的床竟然也这样大得可怕,她已经习惯性地占据这张床的一半,而那另一半,这夜再没有人和她一起分享。
有林幸在她身边陪伴了这么多年,她早已不习惯孤独了。
所以这天晚上,她又失眠了。
她连续两个晚上失眠,干脆下床,坐在窗台前,翻看那本老相册,从林幸初到徐溪晚这里,一直到现在,林幸成长的一点一滴,全部记录在这本相册里。
第一次去游乐园,第一次戴红领巾,第一次当主持人,第一次领到三好学生的奖状……
林幸一个人的,她和徐溪晚两个人的,还有加上徐亦晴一起三个人的,或者集体大合照,很多人的。不论哪一张照片,徐溪晚总能准确地找到林幸。
翻到最后一张,就是林幸考上一中那天,站在一中门口和徐溪晚的合影。
她已经十三岁,每天都以一种更美丽的姿态迎接世界,就好像玫瑰骨朵迎着阳光一天一天地打开花苞。
林幸是徐溪晚在这个世上唯一一朵独一无二的玫瑰,徐溪晚用尽全部心血浇灌她长大,可当她开始盛放,她却一天一天地离徐溪晚越来越远。
她终将开放在徐溪晚看不到的世界里。
徐溪晚的指尖触及相册里,林幸的脸,心口突然被扯了一下,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