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弹一个音符,心就被狠狠地割了一刀,手上的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事情朝着徐溪晚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两个星期之后,林幸真的搬了出去。
除了身上穿的那套衣服,除了证件,林幸什么也没带,手机、钱包,还有那条项链——全世界独一无二,徐溪晚送给她的成人礼,一样都没有拿,林幸来时孑然一身,走时也那么决绝,她正处在要强又倔强的年纪,一旦把徐溪晚所有的好都归为施舍,就什么也不想要。
徐溪晚一开始是不允许她走的,林幸第一次来跟她道别的时候,是那天之后的第三天,可徐溪晚吩咐保镖“把小姐请回卧室”,徐溪晚封死了林幸房间里的窗户,又让人二十四小时在林幸门口把守,林幸连门都出不了。
“我不要你管!”林幸勃然大怒,把自己房间里的一切砸个稀巴烂,咣当踹门,气急败坏地咆哮:“徐溪晚!我不是你们徐家人!我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没资格关着我!”
“你没钱,又没有学历,能去哪里?”徐溪晚说,“不如老老实实去美国,等你学成了,我保证再也不管你,想去哪里都任凭你自己决定。”
这话更惹恼了林幸,“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决定?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去美国?放我出去!我用不着你的假惺惺!”
她终于进入了真正的叛逆期,一切都和徐溪晚对着干,徐溪晚一边忙于工作,一边还要分出精力应付林幸这边,焦头烂额,短短一个星期,眼窝就深深地凹陷下去。
当梦被打碎,再没了从前那些甜蜜温暖,这间房子成了冰冷狼藉的牢笼,窗户封死了林幸唯一的出路,门口又有保镖把守,林幸出不去,干脆绝食抗议,不吃不喝,和徐溪晚死磕到底。
她看起来聪明,其实是个很轴的人,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从前认准了徐溪晚肯定也喜欢自己,所以待在徐溪晚身边,即使不说破,心里也跟抹了蜜似的,可是当她认定了徐溪晚从来也没喜欢过自己时,待在徐溪晚身边的每一天又都成了煎熬,从前那些自作多情的暧昧与靠近,还有自以为是的幻想,都无时无刻不在嘲弄林幸的愚蠢,林幸在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对她发出肆意的嘲笑。
林幸绝食的第一天,管家跟徐溪晚报告,说小姐早饭和午饭都没吃,于是晚上徐溪晚提早回家,把晚饭亲自给林幸端过去。
一个星期不见,林幸看到徐溪晚深深凹陷的眼窝,微微发怔,心里跟着酸楚起来,可徐溪晚让她吃饭时,她还是把那些装着饭菜的陶瓷全部掀翻在地。
“除非你放我出去,否则我一口饭也不会吃的。”
“你放心,你很快就能走了。留学手续已经差不多都办好了,最迟下个月就能动身,我已经在那边为你准备好了房子和保姆,到那之后要是发现缺什么就及时告诉我,我马上让人给你准备。”
“我不会去的。”林幸嗤笑,“我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你来安排我的人生?徐溪晚,你以为你是谁?上帝么?”
徐溪晚明人过来给林幸打扫房间,等他们把地板完全清理干净,退了出去,徐溪晚才说:“小幸,你相信我,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安排人生,之后的路该怎么走,全看你自己。”
“可是我现在就要自己安排,我才不要你的施舍。”
叛逆期的孩子情绪一上来,家长的关心全变得假惺惺又多余,啰里啰嗦,林幸一句也不想听。
林幸十八年来从没像今天这样让人头疼,徐溪晚带着一身疲惫与无奈,不知如何是好。
“好歹吃一点东西,你的胃……”
“走开!”林幸冲徐溪晚吼道,吼完,两人都愣住了。
林幸看着徐溪晚眼中浓浓的震惊与哀伤,她很后悔。
不该……不该这样的,不管晚晚出于什么理由照顾她,林幸在她身边十二年,不可能感觉不出来她的真心,即使是受了母亲的嘱托来照顾她,徐溪晚大可以像舅舅那样,给她一口饭吃,不让她饿死就行了,根本不必做到这种程度。
我这是怎么了?林幸捂着脸,这么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徐溪晚又有什么错,她对她那么好,她不过是不爱她。
“对不起。”林幸把脸埋在手掌中,眼泪从指缝里漏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不知疲倦地道歉,可完全弥补不了对徐溪晚的愧疚。
“小幸,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不好,不顾你自己的意愿。”
到现在,徐溪晚还在为她开脱,林幸从小到大,徐溪晚都是如此,不管林幸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在徐溪晚这里,错的那个人永远不是林幸。
为什么要这么纵容我,为什么要让我变得这么任性,这么惹人讨厌?林幸甚至开始阴暗地想,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徐溪晚故意的。
“那就再让我任性一次吧。”林幸说,“晚……徐姐姐,我想走,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不想变得和你一样厉害了,也不想再在你身边了。”
她说:“在你身边,我会痛。”
从前,那些阳光温暖、毫无阴霾的从前,从梦破碎的那一刻,都变成了利箭,一支支扎破林幸的皮肉,林幸为自己从前的妄想而无地自容,她在徐溪晚面前抬不起头来。
心里那点阴私的念头,明知说出来就是无期徒刑,是林幸贪得无厌,得了徐溪晚的好还不够,还想要更好,才闹得现在的局面,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