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溪晚去津岭之后每个月都给林灵汇款,某一天突然汇款失败了,她就预感到林灵出了事,可惜徐溪晚那年年纪尚小,没能力去打听林灵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后来,她回了国,有了能力,林灵也早就连尸骨都烂了。
徐溪晚短暂的少女时期,林灵是唯一一个给过她关爱的人,她在徐溪晚的生命中扮演了老师、朋友和母亲三种角色,时而俏皮活泼,时而又严肃认真,徐溪晚一个人冰冷得久了,心被林灵一点点捂热,也对林灵产生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年少时,徐溪晚以为这是爱情,直到长大了,渐渐回过味来,才发现不过是对林灵这样一位亦师亦友又亦母的年长女性本能的依恋。
徐溪晚甚至没有来得及回报林灵什么。
林幸的十六岁生日是在痛苦中度过的,没有庆祝,只有祭奠,她知道这个世界有黑暗,没有亲身经历,不觉得痛,只是为他人的不幸感到遗憾,直到得知了父亲的死因,母亲的遭遇,这才体会到黑暗里绝望无助的痛苦。
“原来舅舅说的对,我果然是个扫把星。”林幸想,自己的母亲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真是名不副实,如果母亲没有坚持把自己留下来,她本该拥有一个美好平常的人生。
“你不是扫把星。”徐溪晚替林幸擦干脸颊挂着的泪滴,“小幸,你的降生就是你父母最大的心愿,他们愿意用自己的死换你的生,虽然你的记忆不是从快乐开始的,可是你也是带着爱与温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你的母亲,她宁愿你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愿意用失去你来换取她所谓平安喜乐的人生。”
……
从墓地回到宾馆,林幸身心俱疲,她甚至在车上就已经睡着了,徐溪晚不忍吵醒她,手臂穿过她的腿弯,把她从车上横抱下来,抱进了酒店房间。
那天晚上,林幸做梦,梦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在梦中,林幸终于能看清他们的正脸,他们手挽着手,在一片刺目的光明里对自己微笑。
“爸爸,妈妈!”林幸飞扑进他们怀里,父亲粗糙的大手摸着她的脸,母亲喜极而泣。
“小幸,爸爸妈妈虽然没能陪着你长大,可是爸爸妈妈爱你。”林幸听到母亲在自己耳边说,“还好,现在小幸很幸福,是个好孩子,爸爸妈妈很放心。”
林幸不知父亲是怎样的性格,在梦中,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男人,胸膛宽阔,骨头很硬,手掌粗糙,摸在林幸脸上的动作却很轻柔。
那天晚上,好像林幸缺了十六年的父爱和母爱在梦中一下子被补齐,她不是那个害死父母的小扫把星,而是在父母相爱中诞生的幸运的孩子。
连她的名字也不是随意瞎取的,里面怀着爸爸妈妈最殷切的期待。
……
徐溪晚和林幸在这个偏远县城里逗留的时间有点长,徐溪晚带林幸去看自己以前生活过的地方,十六年间,城区进行过数次规划,很多原来熟悉的建筑已经被拆除了,不过县中学还在,正是暑假,学校里空无一人,徐溪晚给看门的老大爷塞了两百块钱,得到进去参观的允许。
“原来你妈妈就在那间办公室。”徐溪晚指着老教学楼二楼的一道门给林幸看,“她小孩子性格,毛毛躁躁,经常赶着上班不吃早饭,没办法,我只好每天买两份早餐,有一份趁早读下课给她送过去。”
“你妈妈也会给我做莲藕排骨汤,她煲的莲藕特别香糯,我离开这里之后,跑遍全世界,也没迟到过那么好吃的莲藕。”
“还有那里,是她的宿舍。”徐溪晚带林幸穿过一道拱门,进了教师宿舍区,“我以前放假的时候经常赖在她宿舍里不走,然后她就让我帮她批改那些一摞摞堆起来的学生作业。”隔了十几年,徐溪晚回忆起来,仍旧历历在目,“批完了作业,她会给我做银耳莲子羹。”
林幸跟着徐溪晚走过宿舍区,心里泛酸,反驳:“你不爱吃甜的。”
“是啊,所以那么多甜食,我只吃得下去这么一碗银耳莲子羹。”
林幸看着徐溪晚脸上的笑容,心里没来由地慌了,她只知道徐溪晚不好甜食,却不知徐溪晚独独喜欢一道银耳莲子羹。
林幸想问徐溪晚,对自己的母亲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徐溪晚和母亲之间那么多回忆,你来我往,林幸甚至觉得自己和徐溪晚相处的这十几年都微不足道了。
像是宣告主权一样,林幸不甘心地去牵徐溪晚的手。
徐溪晚却抽了出来。
徐溪晚想的是,林幸已经十六岁,这种十指相扣的牵手姿势过于暧昧,已经不适合了。
可林幸看在眼里,只当徐溪晚在和母亲的回忆之地,连牵手都是对这里的亵渎。
这是母亲的故居,不该抱有这样阴暗复杂的心思,林幸就是忍不住。
林幸一直以为自己是离徐溪晚最近的那一个,谁知道一直很遥远。
徐溪晚心中怀念着的人,林幸估计自己占不到那人的十分之一。
……
林幸上学那天,是徐溪晚亲自送她去的。
平常林幸上学,司机接送她开的车就是普通大众,虽然经过特殊改装,可并不起眼,从没引起过任何人的注意,连林幸他们班的学生都不知道林幸和徐家的关系,只是看她平时的吃穿用度,推测她家里应该小有资产,可看她家开的车子,又确时不怎么像有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