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虽能相伴,可外面却危机四伏,就算侥幸熬过,待回了中原亦难逃刀剑相向的局面。
她工于谋算,尤其擅长揣摩人心,可此时,她却宁可自己再愚笨一些。
如果什么都看不清该多好啊——无论是她自己的,还是周芷若的。
殷离东一言,西一语说了半晌,最后却低声唱起小曲来,歌声说不出的诡异,和中土曲子浑不相同。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轻柔缥缈的嗓音飘荡在空寂的洞穴中,她反反复复唱着这两句,越唱越低,终于歌声隐匿于雨声下,消没无踪。
生死无常,一人飘飘入世,实如江河流水,不知来自何处,不论你如何英雄豪杰,到头来终于不免一死,飘飘出世,又如清风之不知吹向何处。
赵敏思索词义,心情不由得被感染,心中喟然更觉乏力,身子也跟着冷了起来,不觉搂紧了周芷若的胳膊靠更近,轻轻将头靠到了她肩膀上。这一次周芷若倒没有试图推开,只怔怔看着前方潋滟水光,似出了神。
谢逊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这首波斯小曲,是韩夫人教他的,二十余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在光明顶上也曾早已听到过一次。唉,想不到韩夫人绝情如此,竟会对这孩子痛下毒手。”
“老爷子,韩夫人怎么会唱波斯小曲,这是明教的歌儿么?”听谢逊这么说,赵敏心想自己追踪明教已久,却从未听过调子那么古怪的曲子,不禁追问起来。
“明教传自波斯,这首波斯曲子跟明教有些渊源,却不是明教的歌儿。”谢逊摇了摇头,详细道出曲子的来历。
这歌是两百多年前波斯一位著名的诗人所做,在波斯流传甚广,几乎每个人都会唱。
“那这韩夫人为何会唱波斯的小曲?”谢逊还讲了些别的,赵敏却没留意,只继续追问起金花婆婆的事。
“韩夫人是波斯人,这是她故乡的小曲儿,她自然会唱。”
“波斯人?”赵敏吃了一惊,抬眼见周芷若面上亦是震惊之色,知她心中所想必定和自己无异,“可那韩夫人长得可一点都不像波斯人啊。”
“是啊。”那边张无忌跟着点头附和起她的话来。
“难道你们都瞧不出来?”谢逊看起来比他们还意外,“她是中国和波斯女子的混血,头发和眼珠都是黑的,但高鼻深目,肤白如雪,和中原女子大异。二十余年前乃是武林中第一美人,就算此时年事已高,当年风姿仍当仿佛留存,唉,我是再也见不到了。”
听到“第一美人”几个字时,赵敏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那金花婆婆鼻低唇厚、四方脸蛋、耳大招风,相貌丑陋,即使再年轻三四十岁,也和“美人”二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这时周芷若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似在提醒她不要太忘形,而小昭脸色看起来也有些尴尬,赵敏连忙敛了笑,清了清嗓子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过她笑归笑,倒不至于漏掉其中蹊跷,那个丑陋佝偻的病妪,居然是当年武林中的第一美人,说什么也令人难以置信,可谢逊说得郑重不像在说谎,也没必要说谎,想来那韩夫人是用什么巧妙办法改易了面容。
念及此,心中好奇愈甚,便缠着谢逊多讲些韩夫人的事,她生在王府,自小见惯了大场面,加上是番邦女子,不拘尊卑之礼,便是面对金毛狮王这般人物也毫无忌惮。
谢逊倒也不以为意,将所知道的都娓娓道出。
那紫衫龙王韩夫人原名黛绮丝,是波斯明教送来的人,艳动四方引无数男儿竞相折腰,其中包括光明右使范遥。黛绮丝却对任何男子都是冷若冰霜,丝毫不假辞色,听阳夫人想将她许配给范遥后宁可横剑自誓也不愿听从,此后,大家的心就冷了。
后来海外灵蛇岛来了个年轻人,姓韩名千叶,独上光明顶向阳教主挑战。
韩千叶是阳教主昔年仇人的儿子,当年他父亲败于阳教主之手,说日后必令子女来报仇,阳教主道他必奉让三招,那人却说不需让招,但如何比试却要他子女选定,阳教主当时也答应了。韩千叶说了题目出来,竟是要和阳教主同入光明顶的碧水寒潭之中一决胜负。
阳教主武功虽高,却不识水性,到碧水寒潭之中,无需比武,淹也淹死了。他本想认输,韩千叶却要他向父亲的匕首磕上三个响头,韩千叶此举,无疑是要逼死阳教主,以雪父亲当年重伤跪地之辱,然后自杀。正当进退两难之时,黛绮丝忽然上前自称是阳教主的女儿,原来她冒充阳教主的女儿,想要解此困厄,众人瞧她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模样,哪里像是能入碧水寒潭水战的人,纷纷劝她莫冲动,可她执意如此,韩千叶立即答应了。
听到此处,赵敏突然冷哼了一声,众人都看向她,以为她要说什么,她却只摇了摇头,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偶然罢了。
其他人又哪里知道,她听到韩千叶这个名字就明白过来,黛绮丝定是嫁给了那人,所以谢逊才会称呼她为韩夫人。她虽然和范遥已经分道扬镳,可毕竟多年的师徒情谊,听闻黛绮丝宁死不从范遥,却嫁给了那个韩千叶,自是为范遥感到不平。又暗想明明是韩千叶的父亲技不如人,他不堂堂正正决斗却使出这些招式,见黛绮丝弱不禁风,无怜惜反一口答应寒潭相斗,便认定他根本只是个输不起的小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