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线发现并截获了。这封自请奔赴地府的惨烈宣言没有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动摇徐延的地位,反而是惊动了徐延。先帝最痛恨官员中饱私囊,徐延因此而感到后怕和恐慌,并产生了自保的想法,他开始紧紧盯着那个敢于上疏弹劾他的年轻人。
不久后,在来自上层的压力下,徐延很快就采取了手段。侵吞盐税本来是他做的事,却被他巧妙地嫁祸给了宋越的父亲,使其成为了替罪羊兼罪臣,被关入了大牢受刑。
利益的黑手无孔不入,牢门往往只能阻止人出去,却阻止不了有人要进来。经历三天的刑罚后,宋越的父亲最终惨死于牢狱中。
只是这依然不能让徐延感到心安。到了这里,故事也并没能在一个还能让人接受的程度内提前结束。
因为宋越父亲奏疏中所提及的证据,徐延还没有找到,那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在宋越的家人将他父亲的尸体入殓的那天夜晚,因为白天的无限哀思和疲惫,一家人夜里都睡得很沉,以致于徐延派人潜入了他们家,都没有人知道。
几个杀手拿人钱财,替人买命,在宋越的家里上演了一场残暴的屠杀。在梦中被一刀封喉,是当夜最幸运的死法。醒来后反抗的人,往往挣扎得声嘶力竭血肉模糊,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那一夜,残肢遍府,鲜血满地。这般凄惨无比的场景,自此成了宋越晕血症的症结。
后来,终结这场彻夜悲剧的,是一场“意外”的大火。它被设定为烧毁徐延中饱私囊的证据,以及掩盖杀人罪行。它彻底烧毁了宋越的家,彻底烧焦了他亲人的尸体。
那天夜里,只有宋越的母亲带着他侥幸逃脱,剩下的十多口人,全部毙命。
那一年,宋越六岁。
后来,那位在争执中落败的宋越父亲的同窗,也就是现在的宋知府,履行了承诺,把宋越当成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
在这一背景下,宋越十七岁就考中了榜眼,并且不到三十岁就入了内阁。他是有天分,但是也付出了别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因为于私,徐延是他的仇人,于公,徐延是大明的罪人。当年,在小小的身躯里,为亲人复仇的种子和对太平盛世的希望种子同时滋长,终于到今天,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无数的人看不惯徐延只手遮天,祈求他出手,他们却不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想让徐延落马,手刃仇敌。他们也都不知道,他在内阁与徐延共事时,不得不听他吩咐、看他脸色,扮演一个淡漠而只专注于公务,识时务懂进退的人,可其实他脑子里却满是死去的父亲的脸,心里燃着一把始终无法浇熄的火。
有人把他当成扳倒徐延的精神领袖,也有人质疑他过于谨小慎微,贪生怕死,以致于迟迟没有动作。他们却不知道,热血和勇气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懂得用理智控制住自己的热血,在岁月的无情消磨中保持自己的勇气。
在没有把握取胜之前,他只能一直隐忍,只能默默地尽力积累促进此长彼消,只能静候一个契机。他一直走得很稳,很谨慎小心,在踏足内阁之前的每一步,都凝结了辛苦的付出和智慧的取舍。这是他的个性,也是他不得不做的选择。
以前青辰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左右两只手都要练字,他当时没有直接回答她。
其实不为别的,他只是要确保,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父亲此前没有成功完成的弹劾徐延的奏疏,要由他亲手来将其写成,亲手呈给皇帝。
弹劾徐延,将其绳之于法,已是成了两代人的夙愿。
而今天听郑贵妃这番话时,大约是到目前为止,他离达成夙愿最近的一次距离。
……
夜里的街道很冷清,却又只冷不清,雾蒙蒙的,就像如今的朝廷一样。
宋越一直往前走着,黑靴踏在石板路上,高大笔挺的身躯迎着冷风。他的衣袖被风鼓起,身后的披风被吹得不停翻飞。
转过一个街角,他在路边看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边,躲在豪门大户的屋檐之下。
他走过去,解下自己的披风,蹲下身子披到那人的身上,“到我家去……”
喝碗热羹吧。
可是话才说了一半,就打住了。因为那个人的眼睛是闭着的,在身上多了件柔软温暖的披风后,他也没有半点反应。
宋越在他肮脏的怀里找到了他的手,指腹搭上他细如竹竿的手腕一探,没有脉搏。
这个人已经死了。他只是大明千千万万饿死、冻死,没有看到来年春天的百姓中的一个。
宋越对着他,静默了片刻,然后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取回自己的披风,任它留在了那个人的身上。虽然,那人已经不再需要了。
前路依然昏暗。
与此同时,徐斯临也正将他的披风披到青辰的身上。
青辰刚想说不必,要取下身后的披风,徐斯临却是按住了她的肩膀,“别这样好吗,不过是一件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