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良一脸灿烂匆匆过来,恭谨地问张常委有什么事。
张常委灰着脸说:“忠良你来公社有多长时间了!”
他说快有两个月多了。
张常委以长辈的口吻指令忠良:“你已经不学木匠这么长时间了,还把铺盖卷儿放在牧种场,中午快用自行车带回来。要早点儿回来呀!下午两点上班还有要紧事呢!”
省牧种场距公社20多里路,途中隔条渭河,每年冬季总要在河床上搭一道木桥。忠良骑自行车到桥北,见架子车拉在桥上也晃晃悠悠,桥面像摇篮一样,为了安全,他只好推着自行车小跑过桥。
桥上虽有几条显而易见的人力车轮迹和稀少的行人足迹。但桥上积雪还是漫过了他的鞋帮,有一些钻进鞋里,冰冷得竟有些舒服。咕咕,咕咕……不知走了多少步,那原来像痛苦的声音,竟然变得欢乐了,他紧急的心情爽朗起来。
跑过摇晃的木桥,才算骑了五里路。这时,他撩起左边的袖头,举腕一看手表,已是中午10点多了。他那急急如律令地心跳又似乎蹦了起来,渍出的汗水也粘糊了全身。心跳感觉在加快,全身的重量跟着下移,裆下自行车发出叽哩呱啦的叫声和挡泥板与链条声的磨擦相呼应,像在唱着一支不换曲调的歌儿。路两旁的参天白扬和被皑皑白雪覆盖了的块块麦田,随着自行车的疾驰,哗哗地遗落在身后。
去牧种场的途中,要路过马路旁一家狩猎的大户人家、户主姓郝。他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六,人们都称呼他为郝老六。他家豢养着两条黑色军犬,是一个空军靶场搬走时留给他家的。两只军犬退伍了,也就不成什么军犬了。郝老六就给取名叫大犬儿、小犬儿,大小二犬虽一般大小,然而毛色上总有些区别。两只军犬原本是受过高等训练的,郝老六只给传授了些狩猎的本领,其它的也就没多下功夫。可出于狗的本能,不管是郝老六上山林砍柴狩猎,还是在田地里干活,两犬儿都要跟上他,像两个保镖似的不离左右,尤其是冬季,两个犬儿都要依偎在郝老六身旁。不像懒猫,老是紧围在火炉旁,只能凭喵喵地叫声,求得到主人的同情。狗不一样,它除了勤快,还有看家逐猎的本领。像郝老六这两条犬,不仅是两个保镖。还能跟上主人到林子里狂吠,抓毛锦鸡、野兔和竹鼠,就是几百斤重的野猪,只要郝老六一声令下,它就能冲锋陷阵,也能从刺丛、山沟里咬出来,拼命厮杀肉搏和噬咬,狂吠和奔驰,即就是伤痕累累,也会豪气冲天地走到主人的身旁,以显示它的威力和胜利。两条犬啥都好,就是常逢生人拼命撕咬的毛病,却根深柢固,很不让主人满意。鉴于这个毛病,郝老六在家里不带犬出门时,要用两根结实的铁链,把它们拴在狗窝旁的钢桩上。可猴子也有打盹的时候,主人不能全天候地守着它。当然两个犬儿都有放肆的时间,像今天他要趁着刚停了雪这个难遇的机会,把两个犬儿领着去远处的林子里探勘一下野兽在雪地里踩过的印子。
郝老六牵着两条犬儿出家门后,顺着公路向东走了一阵儿,看路上很少有车和人流动,就放开了两根铁链,他随着两条犬儿在后面撵着,眨眼功夫两条犬儿就跑出了离他有好远的地方。郝老六已到耳顺之年,毕竟在雪地上行走已经不那么利索了,他像瘸子一样要走一步晃三晃,为了追上这两条小崽子,他边跑边气急败坏地吆喝:“犬儿呦,快停下!”脚下光了一下,人向前窜出了好几步,仰面朝天地跌倒在路边的雪地里。
李忠良骑自行车已经有十年的资历了。他知道在雪地上骑车一定要目视正前方五米左右,把握好车头,身体上半部自然前倾,自行车的自由动量要保持平衡协调稳妥,才不至于在雪地上滑倒。他的骑技很娴熟,可突然在他的眼帘里不远处有两条黑狗,像恶狼一样狂吠着,向他扑来。他在慌乱中从自行车左侧跳下来,怯怯地死盯着两条狗的动向。两条狗分工很明确,一个在左边嘶叫着,还不停地扎起前面的两只爪子,恶毒地攻击威胁着。另一条也不甘示弱,用同样的法子,像患了狂犬病似的扑过来扑过去,拼命地嘶叫着。两条挑衅者没完没了的恶作剧,竟然使他束手无策。可在他本能的驱使下,他感到了自己的存在和力量,他想到了自卫,想到了人的力量一定能够战胜智商低下、力量微薄的畜牲。他觉得自己刹那间已经变成了力大无比的巨人,不禁提起轻如鸿毛的自行车三角架,左右抡了起来。两条犬儿也毫不怯场,还是一阵儿更比一阵儿紧地威胁李忠良。李忠良虽说也算是个刚健的生猛汉子,然而力气毕竟是有限的,几十斤重的自行车,他抡了半天,也是够累人的,这时他盼着两犬息战,结束这场鏊战。可两犬仍信心倍增,还在蛮战,丝毫没有息战的架势。这时,李忠良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喘着粗气,大汗渍透了他的上下内衣,他瞅着两条凶猛的冤家对头,恨不得一下子把他吞下去的样子。他一脸的色沮和畏怯。他怕了,怕得要死。两犬儿见他已经认输,正欲要扑上前去咬个痛快。可一辆牧种场的大卡车轰隆隆地迎面驶来,李忠良却没有顾及这辆卡车,把心思全用在了如何和两条狗继续周旋的问题上。他像捉迷藏似地躲过了狗,却在他的最后记忆中:突然间冒出了一个蓝盈盈的庞大影子,随后什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