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日,赵军需官就借着要送新制军需的由头忙不迭地赶了牲口走了,临走还嘱咐守义不用等他回来,进了腊月就停工,直过了二月二再来,这快半年了憋在山里,多歇些日子。刚出了枯草满眼的山口,他又折回来,把身上大部分的钱都给了守义,说是怕回得迟了误了大家发饷,先就身上这些,先给急着回家的人发了,就忙拍马又走了。看他走得急,守义也知道老赵心里也是担心家里,可这里手头的营生也还有点儿,一时也走不开身,自己心里也不由焦躁起来,面上不大好看,满厂里的人也不敢像往日那样和他说笑,都远远避了不敢说话。
连着十几日忙碌,总算把手里这点剩下的皮子差不多都做出来了,大伙儿也都齐心把这些皮件分类打包好,都入了库。恰好这几日连着下了两场大雪,把地上原有的一点黄黄的枯草都掩得一丝不剩,站了山口往外看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杵(立)着光秃秃的树林子,就远处连着群山的深处还能见着黑不黑绿不绿的松柏的颜色,更显的孤寂空冷了。
到了阳历新年这天,守义嘱咐了做饭的大师傅把剩下的肉和几个罐头都给大伙儿做了,又把剩的白面全都包了饺子,因着天寒道儿也不好走,山里也没什么好的,就把腌好的酸菜和着秋天捡了晾干的些菌子、木耳啥的拌了馅儿,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
按着规定军中也不许喝酒,这些人也久不吃荤腥了,直把所有的饭菜都吃得盘儿光碗儿净,个个肚子都鼓出来,嚷着要解裤带放放腰这才罢了。
守义见大家都吃饱了,都看着他等发话,就拿出早准备好的钱袋子,沉甸甸的往桌上一放,又展开平日发饷的花名册,正了声音说道:“大伙儿都吃好了?”
“吃好了!”“吃好了!”“惯惯儿的(熟悉),赶紧发饷哇!甭说这了!”不知是谁冒出这一句,一伙儿汉子们都哄得笑起来,“就是!”“就是!”
守义也嘿嘿笑了,说:“不是我摆抄(折腾)你们,这不今年比往常歇工歇得早了些,赵军需官也还没回来,他走前说让咱们进了腊月就歇,我也看着大伙儿小半年了没好好回趟家,又提前了两天。”说着拿起杯喝了两口水。
“我们都记着你呢!”“就是,谁是真兄弟大伙儿都有数兰!”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说起了。
守义摆摆手,说:“行了,也不用记我。可是有一样,丑话先说在前头。”这些人一听还有丑话,都不再议论直看着他了,“因是没到了往常歇工的日子,所以也还没有饷钱在手里头。”
“那也不能让我们空手回家哇?这一年到头了,还能两个肩膀担个脑袋回家?”一个年轻后生先耐不住了。
“就是,我这一家人都等着钱过年呢!”一个中年汉子也皱眉说道。这下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众人又七嘴八舌地想着守义发问了。
守义一拍桌子,瞪着眼睛吼道:“哇哇(吵闹)啥?我说不给你们发饷了吗?”
众人一听还是要发饷的,又都安静下来,“痛快点儿!一遍(一次)说了哇!”“就是,你是咋安排的?赶紧说!”
“原因我刚才也说了。现手里头的这些钱是赵军需官临走给留的,有买皮子的钱也有他一个儿(自己)的钱,说是先垫了给你们发饷。可是我算了下,还是不够。”说道这里,他又停顿了一下,看大伙儿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只好硬了头皮有些歉疚地说,“我思谋(想)了好几天,看能不能这样?”
“咋样?”“说!”
守义询问地看着站了一地的人,说:“我意思先让路远的、家了(里)着急等钱回的,先拿了钱回家,路近的,还有就是在张垣住的,先回咱那儿等着,赵军需官肯定还得给钱,不管他是汇钱还是亲自来一趟,总是要把饷发了,把牲口送回来。不过就是让远处的、着急的先拿上,咱们跟前的迟点儿拿。你们看咋地(行不行)?要不行就一搭等着,等他回来一搭发。”
说完一众人都互相看了看,悄悄议论了几句,都点头说:“就按你说的,先给路远着急的。”
守义抬眼看了一下大伙儿,说:“好,那就排好队,一个一个领。还按往年的例,年底多给一块,要是赵军需官来了说另有奖赏,一并等开春来了发!”
“好!”这下人群轰然应了一声好。众人喜笑颜开地排队领起钱来。
第二天天刚亮,这一群人就开始忙活了,喜笑颜开地收拾了包袱准备回家去。守义一一检查了库房、厂房,全部都落了锁,又把往年用来掩蔽洞口的绷好的毡子还掩在崖下。他指挥着手底下的这些“兵”们把地上厚厚地雪糊了一层在毡子上,又拿了树枝把周围有痕迹的雪都弄乱了,还故意摇下好些树上的积雪,这才跟着大家出了山口。
一路上人们也顾不得欣赏这冰封雪盖的冬景,闷了头往前赶,又怕被人发现了这一大队人一齐出现,故意分了路线,三五成群走在一起。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傍晚时分来到能远远看见大境门的元宝山。
守义叫住一心想回家的众人:“先停一停,听我说。”众人都依言收了脚步,他接着说,“咱往常都是分开回来的,这次一下这么多人怕是有点招眼了。我说,你们这就着急回家的,一是直接去火车站,又车就坐了直接走,没车就车站跟前的车马店住上一黑夜。路不太远的就进了大境门,跟前也有好些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