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月。

周围黑暗幽深，像是一只遮天大手死死攥住了青叶秘境。

只有一抹红光在黑暗中跳动，所过之处，哀鸿遍野。

湖中银白的寒鲤拍水溅跃，地上汹涌的兽群放声嘶鸣，其中夹杂着男女绝望的痛哭，一种阴异的气氛开始扩散。奔腾的妖兽们仿佛倒涌的黑色潮水，而夜凌已成为源流的中心，即将被淹没。

周围弟子已经顾不上夜凌，他们的周围站满三品妖兽。能力虽低下，数量却多到可怕，尤其是在夜凌屠杀大半修者之后，更显得势单力薄，飞鸟、猛兽、毒虫，不一而足。经历了先前的恐惧，这时倒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除了几个吓得腿软的，余者都带着苍白而狰狞着脸拼命的砍杀，即便险情不断，也在极力争取着最后的生机。

战场另一边，夜凌，已经强弩之末。

十数只开智的四品妖兽，一只生具虚罩，力重若山的五品钴象。

夜凌手握断刀，寒螭从刀尖延展而出，数十条燃火的细长雪蟒在他周身痛苦扭转身体，巨嘴大张哀鸣不已，致使每一次从钴象上“汲魂”都带着你死我活的惨烈。

攻击四十余次，死魂三十二条。

损失近三分之一。

有的被血焰焚毁，有的被钴象本身强悍灵魂湮灭。

此刻，已然猩红的竖瞳更是死死盯着那庞大的身躯，不同于先前的以死拼杀，这时候明显多了几分嗜血和兴奋，那三十二条雪蟒并非白死，它们在钴象密不透风的灵魂上撕出了一个口子……

灵魂既以残破，已不可能再固若金汤。

“砰——”

蹬地，前扑。

夜凌已经不知多少次以这种姿势对钴象发动冲击，也不知自己这样的身体还能发动几次，他对周遭四品妖兽的挑衅仿若不觉，熊熊燃烧的双眼之中只有这个异常顽强且雄浑的灵魂，汲取了它，就算制不住暴走的血焰也能浇灭烧在魂刀上的火焰……

……只要杀，就能活！

修罗身加持，玄煞水爆涌，强大的力量在握刀的右臂集聚，双眸冷光一闪，忍着象牙豁开左小腿的痛苦，借力再度攀上象鼻够不到的额头，触到的一瞬间，双腿像是焊在了上面，任由钴象死命甩头仍是分毫不动，只是一张脸白得像鬼。他死死盯着象身前额，长牙上的燃烧的血液都看的清清楚楚。

提刀，猛力一插。

“轰——”

雷鸣般巨响。

虚罩竟仍然未破！

使力越大，不破虚罩后反震之力就越强，那一瞬间，魂刀几乎脱手，鲜血从握刀的手缓缓流出，已经裂开的虎口好像骨头已经碎了。

“嗥——”

嘶吼声中夜凌听出了钴象满含的讽刺和嘲笑。

夜凌也明显一愣，显然超出预料，不过他没有放弃，反而邪魅一笑。微微勾起的唇角中蕴含的狠戾和疯狂直入心底，让人惊悸，他突然用左手抚上刀刃，锋利的刀刃划过，流淌的鲜血再度涂满魂刀刀身，一刹那，雪蟒身上渐灭的血焰又猛烈重燃，只一个呼吸间，又有至少二十几条支撑不住魂体溃散，那一刻，齐齐的痛苦嘶吼声划破天际。

“杀！”

夜凌沉声一喝，双手合握，灿若烟花的长刀在空中划出美丽痕迹。“噗——”，长刀终于破体半寸，汨汨流出的鲜血从额头滑下，钴象反抗的动作出现了短暂停滞，它没想到这个连凝丹都没到的人竟真能破开虚罩，心慌之下，开始更为疯狂的反击和甩动，大地震颤。

夜凌握住刀柄纹丝不动狠狠下插，火焰沿着血液开始向他的体内蔓延，巨大的恐慌在钴象的心头弥漫，还未等它采取措施，周身余下仅剩半数的燃烧雪蟒，借着这个豁口开始了疯狂噬咬，撕碎。

源源不断的魂力汲取入识海。

被灼烧几近枯萎的忘归重得大量魂力滋养，那种妖异的血红开始下压，颜色慢慢变浅，好像整个识海的温度下降了几分，虽然远未达到彻底压制的时候，总算得到了及时的抑制。

司徒卫魂体半透明，他本能汲取魂力温养自己，却只杵在原地。

他带着笑，声音幽远，“这才是开始……夜凌，你会沉浸在杀戮的感觉，再也走不出来……”

说罢，于忘归群中坐定，对周围魂力唯恐避之不及。

……

……

楚江已经呆住不动很长时间。

脸上带着错愕和不解。

他亲眼看到那条从夜凌身体中窜出的燃火白蟒变成一柄长刀依附在断刀之上；他亲眼看到夜凌一次又一次疯子一样疯狂冲击，战意久战不息；他亲眼看到漂浮在夜凌身边的密集白影围绕着那头钴象探头探脑……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感觉一阵阵阴风刮的后脊梁骨冷汗直冒。

“那到底是什么？好诡异的刀，难道是七品以上能化形的灵器？或是神兵？那该稀罕到什么程度……天道宗中估计也超不过五指之数，其他宗门更是寥寥无几。此人绝不会只是个普通的天道弟子，这一身诡异莫测的刀术，身负可怕的妖火血焰，被人接连追杀不断，甚至连师傅都动了杀机……你，到底是谁？”

楚江眼中的嬉闹尽去，目光阴沉不定。

突然，郑重的神情散去。

他嘿嘿阴笑一声，以扇遮面，身体就这样慢慢隐遁。

“先把【避水纱】拿到手，想跟小爷一样当渔翁，你得有活到最后的本事……”

……

……

“砰、砰、砰……”

一颗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