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地挤了挤眼。
皇帝一愕,这才想到自己说的话大有漏洞,竟被苍诺这个粗鲁的家伙抓住了字眼,大做文章,顿时又羞又怒,“你找死!”龙掌往书桌边缘上重重一拍,发出好大一声巨响。
苍诺也想不到他会这么生气,咬着牙,从书桌上勉强坐起来,带动了刚才泼到他身上的水淅淅沥沥往下淌,转头道,“铮儿,我说的哪里不对,你指出来就好,何必动气?”
皇帝恨不得动手狂揍他一顿。
他最应该挨揍的理由,是他刚才说的话,竟然无可挑剔,一点也没说错什么。
堂堂九五之尊瞪着苍诺。
这个时候打他,他带伤是一定躲不过的,但一动手,恐怕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命就葬送了……
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知该想个什么阴损方法修理苍诺,苍诺忽低声道,“小心,有人靠近。”
皇帝连忙凝神细听,果然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谁在外面?”
“主子,是奴才小福子。太医院来人了,说九王爷要的伤药,已经熬好了……”
“倒了喂狗!”
“呃……皇上?”
“你聋了吗?朕说倒了喂狗!”语气不善的话隔墙飘过来。
小福子吓得几乎跪下,连声道,“是!倒了!倒了!奴才这就去办。”哆嗦着站起来,捧着滚烫的药小步往外跑,还没出长廊,忽然又听见皇帝的声音,“回来。”
小福子赶紧又跑回来,跪在门外,“皇上,奴才在呢。”
门里的人,明显犹豫了一下,隔了好一会,才听见仿佛叹息似的声音传来,“狗,朕这里有两条。你把药递进来。敢往里面看一眼,朕活剐了你。”
“奴才万万不敢。”
皇帝打开门,从紧闭双眼的小福子手里接过药碗。
门一关上,小福子有那么快溜那么快。
皇祖奶奶啊,皇上主子到底是怎么了?两年发火的时节加起来,也没有今天难伺候。
皇帝心事重重,没心思管小福子,也没有注意到苍诺脸色已经变了。
“喝吧。”皇帝把药放在书桌上。
“我不喝。”
“什么?”皇帝回头,眯起闪亮的瞳仁,变得有点怕人,“你再说一次。”
苍诺还是坐在书桌上,衣裳湿漉漉的,仿佛刚刚从水里捞起来,抛出硬梆梆的三个字,
“我不喝。”
“你敢?”皇帝勃然大怒。
朕恕你十恶不赦之罪,救你的小命,亲自为你包扎,喂你吃药,倒水给你喝,还命人为你熬药。
天下不知好歹的人,除了这个苍诺,再没有别个!
“我不是狗。”苍诺好像真的来了脾气,扫皇帝一眼,“我虽然喜欢你,但喜欢你,难道就一定要当狗?”
这和喜欢朕,不喜欢朕,有什么关系?
皇帝清逸俊美的脸,微微扭曲起来。
“朕就当你是狗,怎样?”他磨着牙,格格一笑,下死力盯着苍诺,“朕贵为天子,受命于天,除了朕,其他人不过都是蝼蚁罢了。怎么,你不服?”
苍诺受伤很重,虽然换了新衣,鲜血又从新衣里渐渐透了出来。
他连坐都不大坐得稳,目光却炯炯有神,丝毫不让地对视着皇帝。
皇帝心里微颤。
他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样与他直直对视,就连九弟当年,虽然为了玉郎和自己作对,要死要活,但九弟的目光,远比不上苍诺的凌厉。
这是一种毫不将他的帝王名分,摆在眼里的目光。
这个蛮族的目光和他的人一样,不经意间,会猛地咄咄逼人,让人吃不消。
好利的一双眼!
皇帝站着,居高临下,假装闲淡地对视。苍诺的目光,就像力道未尽的箭一样,入了肉,仍不依不饶地往里面钻。
可恨,不能认输!
一定要撑下去!皇帝心里转着心思。
万一退缩,日后又怎么在这人面前摆出天子的架子?
恐怕,将来整个契丹,都知道天朝的皇帝连和他们的使者对视都不敢。
勉力支撑着,几乎就要忍不住别过视线的瞬间,苍诺却一声不吭地,把头转了回去。
“我不喝给狗的药。”他盯着前方的龙床,上面的床单也被勤快细心的九王爷换过了。
今早被他撕坏拿来当包扎布条的那张,不知道去了哪里。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想当狗,你也不想当皇上。铮儿,你太聪明了,有的事,聪明人往往不懂。越聪明,越不懂。”
他苦笑了一下,“我,我多想你笨一点,憨一点……”
皇帝瞪着他。
苍诺的目光幽深、忧郁,藏了数不清的心事,又有看惯人世的豁然,不是经历过风霜的睿智人,不会有这种眼神。
皇帝在一瞬间,简直难以把他和认识的苍诺联系起来。
“朕怎么会笨?”皇帝愣着,半天才找到一句话来回。
话出了口,又觉得自己说得可笑。
苍诺却认真地答道,“笨人变聪明很容易,聪明人变笨很难。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我从前……”他停了片刻,似乎有话说不出口,半晌简单地接了一句,“就是个聪明人。”说罢,回头来看皇帝。
此刻,他的眼神又变了一点。
幽深、忧郁都变淡了,独独又多出三分痴情。他转过头,瞅着皇帝。明明他是仰望,皇帝站着,可皇帝却惊讶地发现,苍诺的目光像是从上而下的。
恍如从蓝天白云中探出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