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先生抱书进门,惊觉今日风纪不一般,满座学生都在安静温书,见他齐齐起身问好。
“都坐吧,上课。”
完成课业后,不用谋划生计,不用去面馆算账,不用管照弟弟,吃饭也是下馆子,程千仞突然发现时间宽裕起来,便都拿去练剑。
他心想自己终究会习惯这种生活,就像习惯刚来这个世界时,一个人捞尸的生活。
顾雪绛和徐冉还是觉得程千仞变了。
即使这种变化不明显,表面不见异常,开玩笑照旧,只是话更少,笑的也少了。
关系浅薄的同窗们反倒深有体会:从前这人不说话,遇着当面嘲讽也没有反应。现在这人不说话,单是坐在那里,便生无端冷意。张公子有次试图搭话,被他抬眼一看,忘记要说什么,只得讷讷走了。后来酒桌上说起,抱怨道:“原本是想问他双院斗法有没有找到合适队伍,干嘛那么冷漠,我差点以为他要拔剑。”
天气日渐炎热,程千仞被先生叫去瀚海阁一趟,中午三人又聚在飞凤楼吃饭。
楼里的菜已换着花样尽数点过一遍,现在每个伙计都认识他们。
“日头毒,后厨有新做的冰酪,先给您上三份?”
徐冉吃着清凉解暑甜丝丝的冰品,心情大好。
“先生叫你去干嘛?催你报名吗,可我们还差一个人啊……诶呀顾二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给我!”
顾二端碗躲她:“你懂什么,就是要来回搅动,淋在上面的蜂蜜才好拌均匀。”
程千仞:“不是报名的事,徐先生叫我最近不要上课了。没说什么时候让我回去。”
他想起先生说的话。
“你心思不在算经,从前在幼弟,眼下在剑法,强求不来。”
“但不管你以后做什么,我教过的东西不能丢,若是学了剑,便忘了怎么打算盘,就别说你做过我的学生。”
“大道三千,没有哪种学习是无用的。只要学了,都不是白学。”
顾二:“既然如此,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天天练剑。家里不行,周围都是普通人,剑气容易扰民,骑射场人又太多,想在学院里找个清静地方。”
清静地方,徐冉第一反应是太液池白鹭洲。湖上再多船舫来往,都会远远避开湖心小洲,遥望那边水草风茂,烟波浩渺,时有白鹭点水飞出。
顾二:“你知不知道谁住在那儿?”
徐冉:“有人住?”
“院判大人。”
“……当我没说。”
顾雪绛转向程千仞:“我倒是知道个地方,恰好明天休沐日,我带你去。”
36、36
“这不是学院医馆吗?”徐冉问道。
顾二:“多点耐心, 我们还没到。”
眼下是休沐日清晨, 天光微亮,人声寥落。
南渊如一座城中城,有主干大道,也有小径回廊。建安楼临近大道,可登高远眺演武场, 平日往来络绎不绝。医馆则坐落在建安楼后,一座三层木楼,专做看诊之用。
顾雪绛在前引路, 穿花拂柳,绕过医馆楼,偌大一片青青药田便展现在三人眼前。
七八座白墙灰瓦的简朴院落点缀其间, 作为医师们的日常起居处, 有鹅卵石小路相连,将碧绿药田划割为不规则的数块。晨雾清风中,田园野趣盎然。
几位女医师在药田间忙碌, 竟都认得徐冉, 远远同她招呼。
“这么早, 来开药吗?”
“莫不是受伤了?”
徐冉快步迎上前, 先叫几声好姐姐,又不知说了什么, 把姑娘们逗得咯咯直笑。
顾二第一次见这阵仗,惊叹道:“平时看不出啊。”
程千仞心想,天生的技能, 没办法,你羡慕不来。
待两人走出老远,徐冉才从她的‘好姐姐们’那里脱身:“等等我。”
鹅卵石小路已尽,药田渐荒,没有院落遮蔽,僻静的梧桐林映入眼帘。
仲夏时节,林木最为繁茂,墨绿老树又生鲜嫩新芽,交织成一片深深浅浅的碧色。三人走在雾气未散的林间,满目苍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