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放着许多专门给小孩儿玩的玩具,毛绒布偶、遥控飞机,小孩住进去之后,一样也没碰过,甚至看也不愿意多看一眼。早上陈辞去喊他起床时,小孩早早就醒来坐在了床边,被子床单都叠好铺好,穿着的衣服还是陈辞昨天给他换上的那一套。
还有吃饭的时候……小孩吃完饭就放下碗筷,双手交叠摆在桌上,碗中干干净净,没有一粒剩下的米饭,两只筷子摆在碗沿,对齐靠拢,没有丝毫偏差。
陈辞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只是不敢多想。他怕他想得越多,就越不舍得把小孩送走。他甚至没敢再问一遍小孩的名字。名字这种东西,与其说是一种标识,不如说是一种联系,它在无数张不同的面孔、成千上万个不同的个体之间建立起丝丝缕缕的联系。他既然不打算长久收留小孩,就不该让两人之间被这种无形的绳索所牵绊。
“先生,先生?”
陈辞沉浸在愧疚的情绪中,过了很久才听到医生的声音。
“建议您还是带他去看看这方面的专业医生吧。如果真的是儿童孤独症,拖延下去不治疗,可能造成不可逆的精神和智力损伤,严重的还可能产生自残的行为……”
“好。”
心理科的检查,部分项目需要医生和患者单独相处,陈辞作为陪同者只能坐门外等着。从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能看见中年女医生表情温和地问着小孩问题,小孩正背对着他,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陈辞等着等着莫名焦躁起来,脱下外套,扔在椅座上,又站起身来回踱步,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表,几乎恨不得推门进去问问怎么还没结束了。期间他的手机震动了几次,他都没留意到,最后一次也是响了足足半分钟,他才不耐烦地接了起来。
“什么事?”
他的口气一听就十足不耐烦,电话那头的秘书忙简洁道,“陈总,您让我们去查的那对夫妻查到了,资料已经发到您的邮箱了。”
可能和爱人有关的事终于吸引了他,他暂时将烦躁的心情压抑下来,挂断电话,打开手机邮箱查收那封邮件。领养孔洲的是一对中产夫妇,家境殷实,夫妻和睦,因为身体原因要不了孩子,才萌生出了领养的念头。双方都没有什么不良的记录,丈夫宽厚,妻子温和,应该能成为很好的父母……
陈辞应该为孔洲感到高兴,但是一想到小孩还在一墙之隔的科室里接受着心理方面的检查,他就无论如何也打不起精神来。
医生的话在他脑海里不轻不重的回响着。自闭症……很大程度上受到幼年经历的影响……虽然他不知道小孩从前都经历过什么,但看两人初次相遇的场景,想也知道那多半不是美好的回忆。
在遇上他之前的无数个雨天,小孩都是那样孤零零地坐在街角吗?他为什么不去找一个干燥的、温暖的地方躲雨?宁可淋着雨也要坐在显眼的地方,是为了等一个可能停下脚步收留他的人吗?
陈辞心不在焉地关上手机,霍的站起身。
诊室的门正巧开了。
确诊是重度儿童孤独症,需要药物治疗,还需要配合积极的心理治疗。女医生在一项一项交代着注意事项的时候,小孩就一声不响地靠在陈辞腿边,手指只敢抓住了他西装裤的裤缝。
陈辞听完后,沉默了片刻,问,“这种情况,如果换一个环境,对他来说……”
“哦,我们是非常不建议您这么做的。对于儿童孤独症患者来说,每次适应环境的变动都比常人困难很多,稍有不慎就会造成病情恶化。我这么说您能理解吗?他们需要重新适应周围的一切事物,从床到书桌需要走几步,吃饭用的碗是瓷的还是铁的……”
“我能理解。”陈辞抱起小孩,对医生道,“麻烦您了,明天我们来取体检报告,到时候再向您详细咨询。”
在走廊上走了几步,一直没吱声的小孩突然趴在肩头,细不可闻地问了一句,“我生病了吗?”
陈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事实上他的心中正在进行剧烈的挣扎,一种声音在逐渐加强,并且慢慢占据了他的内心。孔洲已经被一对和善的夫妻领养了,他们一定能成为很好的父母,给予孔洲一个美好而温暖的童年。就算孔洲是他的爱人,在这个年纪,他最需要的也不是他,真正需要他的人是一一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
十来岁的小孩抱膝坐在床头,在一片漆黑之中与房中的那只毛绒布偶对视。他的神情阴鸷,目光冷漠,然而没有人会看到。黑暗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他知道那个把他捡回家的男人心软了,他可以继续在这幢房子里住下去。也许还能住很久。他从来没有住过那么大的房子,没有吃过那么甜的糖,但这都不是吸引他继续留下来的原因。
在他被男人抱在怀里,挡住了漫天风雨的时候,在他靠在男人颈侧,闻到了一股潮湿的、沐浴后的清香的时候,在他短暂的舔到了男人的指尖,尝到了蜜糖也掩盖不了的熟悉味道的时候……
他知道他想要留在他身边。为此不惜一切。
在动用能力造成的空虚与疲惫中,他恍惚又听到了那些并不怎么让他喜欢的声音。怪物、魔鬼。没有人会喜欢、也不配被喜欢。早就该去死了。恶毒的咒骂戛然而至,他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看到的画面。
那并不是什么幻觉,他分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