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
清凉的水,哗的一声,从他宽阔而劲瘦的古铜色腰背上溅落,把洛神的裙角和脚上的木屐也打湿了。
但她不在乎。在他身后,嗤嗤地笑,为自己这个小小的恶作剧的再次成功而感到快活。
其实,她知道他刚才早就已经觉察到她来了,只不过装作没有发现,等着她往他后背上泼那一瓢水而已。
就像前几天一样。他心照不宣地陪着她玩这种幼稚的小把戏,可就是让她感到快活。
他回过头,朝她一笑,指了指边上的一块晾衣石。
洛神就趿着木屐,吧嗒吧嗒地走了过去,脱掉,然后爬了上去,赤脚站在上头。
李穆提来一桶水,放在她的脚边。站在她的身前。
洛神站得高高的,比他还要高。
她拿起瓢,舀水,朝他头上浇水。
水哗哗地流下,她挽起衣袖,帮他帮他冲凉。
阿菊和侍女们都知道。这种时候,没人会来这里打扰他们。
夕阳西下的时候,洛神终于帮李穆冲完了澡。
她坐在石头上,晚风拂动她亦打湿了的鬓发。李穆蹲在她的脚边,替她穿好两只木屐,仔细地绑好屐带,然后抱她下来,牵着她的手,两人回了院子。
高桓已经走了。
一阵脚步声。阿菊从后匆匆地赶了进来,递过来手里的一封信。
说方才,建康来的一个信使刚到,送来了这封信。
第82章
狂风大作,暴雨将至。
台城上方的夜空,布满了凝固着的低矮乌云。天空变成了一只奇形怪状的黑暗巨兽,怒目睥睨,仿佛随时便要吞噬其下的生灵万物。
一道刺目的闪电,突然撕裂乌霾,从云端劈落,劈在了皇宫最高的一座金阙台的飞檐翘角之上。
琉璃碧瓦,轰然倒塌。
萧永嘉疾步穿行在宫殿廊庑前的一道道朱红大柱之旁,在耳畔自己所发的脚步声中,跨入了皇帝所在的那间宫室。
皇帝在又苟延残喘了数日之后,今夜,终于走到他生命的终点了。
那日东阁朝见过后,改立储君的上命,便被裱成了一道看起来至尊至上的圣旨。
宫使出了建康。
东阳王夫妇,应已在赶赴建康而来的路上了。
而萧永嘉,从那日后,便出了宫。
直到今夜,宫人来传话,说陛下焦躁不安。宫人在多次猜测过后,终于猜出了皇帝的所想。
皇帝想要长公主的陪伴。
太医、宫人、近臣,都退了出去。
宫室空旷而暗沉,萧永嘉站在龙床之前,盯着那个躺着,半睁半闭着眼,仿佛在和自己对望着的人,忽然抬手,“啪”的一声,扇了他一个巴掌。
那张脸被她打得偏到了一边去,脖颈便维持成了一个角度奇怪的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
“阿胡!”
她唤皇帝的小名。
“你知阿姊为何打你?”
“并非因你那日在东阁里骗了阿姊!要怪,还是怪阿姊自己疏忽了!阿姊本就知道,你是怎样的一个人!”
“阿姊之所以打你,是恨你无用,害了自己的命不算,临死,还是不肯放过已替你苦苦维持了那么多年朝廷的我的丈夫!”
“阿姊知你怨他。怨当年你想夺回权力,遭受许陆两家兵压之时,他没有挺身为你保驾。你甚至疑心他亦想篡夺你的位子。你姐夫确实有做不到的。可你怎不想想,这个朝廷,你和父皇、祖皇的位子,我萧家所有的尊贵,本就是他们这些士族扶持起来的。你要他如何为了你,和整个士族决裂?况且,不是阿姊瞧不起你,你这般的皇帝,值得他为你付出如此代价?”
“你想要做一番大事,阿姊却看不见你有半分配你野心的能力。当年我知你意图,曾极力劝阻,叫你韬光养晦,免得害人害己。萧家人是斗不过他们的。你自然不听我。事败之后,你除了满腹牢骚,耽溺享乐,这些年,还做过何事?朝廷三番五次动乱,连年天灾人祸,何时真正太平过?又哪一回,不是你姐夫替你收拾事情?”
“阿姊知你委屈,你有无奈,你亦恨,但这就是我南渡皇族的命,先天如此,非是你姐夫害你至此地步。这一回,你不听他的劝,终也害了自己的命。你眼见要去了,就不能放过他吗?为何还要将他困在朝廷这摊烂泥里?”
“阿胡,你良心何在?”
萧永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了这最后一句话。
殿宇之外,一道蓝色的闪电,再次劈裂台城上方的夜空。
皇帝那张布满了死气的面孔,被闪电骤然照亮。
他不想死,但他知道,他必定是要死了。
恐惧,懊悔,恨。一切却都已迟了。
就在临死之前,阿姊对他身后事的安排,让他嗅到了高峤想要抽身离去的一丝味道。
骨血里的帝王的本能,让他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