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将杯子给还了丫鬟,再顺手抽出绢子,印着唇迹,半托腮想起心思来。
现实摆在眼前,也容不得她不重做计较了。
只是究竟如何报这仇,她一时之间却还没有头绪,毕竟她温婵已经身居高位,而她却落拓无依,如今连整个赫连族都已被驱逐,她真真是连一个可求助的人都没有!
但她前世的伤痕还在心口滴血,刘嬷嬷的话也犹在耳边,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得朝这条路上走的,温婵自己也是赫连族的人,但她如今却成了拓跋人的尊贵老封君,就算整个赫连族的败退于她没有直接关系,她也是踏在族人的尸身上安享的这份尊荣!
她紧抓住绣着万字花的桌布,闭上眼睛控制着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这条命来之不易,她恐怕早已在这连番的现实下疯掉!
可如今她不是张盈,无论未来如何,她也得先把沈羲的人生过好才能筹谋其它。
沈府以外什么情况她都还没摸清楚,一味的急,有什么用呢?
她吐了口气,抬眼望着葱绿芭蕉,心情反倒更加平静了。
她忽然间展露出这样深凝的姿态,倒使珍珠看得发起了呆。
原先的二姑娘虽然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可是年幼时到底吃了些亏,即便沈祟信夫妇从未放弃悉心教养,也终归失了灵气。何曾又有过眼下这般浑似胸有成竹的气质?
这气质,倒不像是侍郎府失怙的孤女,反像是见惯了大世面的作派。
不想她们家姑娘今日不光唬走了沈歆,更加连仪态也蓦然往上拨高了几丈,难道她这一病,竟把她幼时落下的遗憾给补回来了?
珍珠不敢问出来,盯着沈羲瞧了半晌,最后抑不住这份欣喜,给她递了纨扇,麻利地去了帘栊下做针线。
姑娘能振作起来,她们也越发有干劲了!
她们都是二房的人,自然都盼着能在沈家直起腰板来。
半杯茶水下肚,也使沈羲浑身血脉愈发活泛起来。
她看向门外,云层里正好洒下一缕金光,照在廊外空地上。
雨早就停了,琉璃瓦上余水不多,只剩下院里花叶一片湿绿。
廊下多出不少乱糟糟的泥脚印,元贝在泼水洗地,裴姨娘则在外院门口扶先前沈歆进出时踢翻的花盆,爬在墙头的茑萝垂在她头顶,给一身惨淡的她平添了一丝俏丽。
这景象,是她全然陌生的,也是与张府浑然不同的。
她忽然扭头望着珍珠:“我昏迷这几日,府里又怎样?有没有别的人来过?”
珍珠微顿,随即把针线篮子挪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一面绣着花一面回道:“倒也还好,只要大姑娘不过来,别的人也是不会来寻咱们晦气的。大姑娘自打姑娘您从佛堂出来后,则直到今日才在咱们这儿露面。”
沈羲望着在布片上翻飞的她的双手,眸色里也似有流云轻舞。
这是个即使穿着粗布衣,也能把自己拾掇得跟脸上雪白皮肤一样干净的丫头,左眉里藏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使她看起来清秀之间又略带妩媚。
沈羲再细细打量她,发现她手下的百合花,绣得也如她的着装一样齐整美观。
但她最可爱之处,自然还要数她对沈羲的毫不设防。
“大姑娘闯进来要瓷枕,难道大太太不知道吗?”
沈羲不动声色地套着她想知道的。
她想知道的,首先便是沈家各房的现况。
她如今已回不去了,日后沈家便是她的宗族,她得顶着沈家女的身份过完此生。这一家子乱七八糟的关系顿时与她息息相关,原主身前身后的恩怨情仇,幸福或者抱憾,忽然也变成了她的,她赖不掉也赖无可赖。
在沈歆卷土重来之前,她必须让自己与原主人生实现最大程度的融合。
她得带着二房在沈家翻身。只有她们翻了身,才有走出沈家大门,朝温婵血刃的机会。
沈歆的出现,注定就是她的第一仗了。
拂香院是长房位于东跨院的居处。也是作为宗子宗妇的他们,享受的全府格局最好的院子。
沈歆寒脸绕过正房,穿过翠竹夹径的甬道,从西南角上的宝瓶门回到暖玉斋。
沿途的丫鬟婆子屏声静气,直到房门口的湘妃帘传来哗啦啦声响,才敢把头抬起来。
从前府里人俱不敢得罪的是二姑娘,如今则是大姑娘。
而大姑娘兴许比二姑娘更难缠,因为二姑娘单纯,再有权势的人只要她心思浅,显然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大姑娘不同,她不但是府里大老爷的嫡长女,大小姐,而且还并不傻——至少不像二姑娘那么傻,她是知道趋利避害的,她的凶和恶,只有她看不上的人才见得到,这样的人,才是真难惹。
沈歆畅通无阻地进了房。
她抿唇望着脚下,轻车熟路地往左过了帘栊,到了里间东墙下置着的五蝠临门红木大妆台前坐定,看到铜镜里自己的怒容,涂满了蔻丹的手掌一拂,便把面前两柄犀角梳扫到了地上。
随后跟进来的秋蟾与冬萤立时停在帘栊下,如同多设出来的两架木桩子。
沈歆在镜子里瞪眼剜着她们,又拿起剪刀来将面前的纨扇剪成了碎片。
若沈羲是这扇子就好了!
她是沈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是沈若浦寄予厚望的嫡长孙女,而沈羲是什么?是从小只知道仗着父母亲的疼爱,而显得处处高人一等的窝囊废,如今更是须得离她十步远就得躬身停步给她让路的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