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
微弱的灯光下老大人的背影显得格外佝偻,夜渐深了,可是白发苍苍的老大人却根本没有睡得意思。他干枯的手里拿着的一封未及上奏的奏章,这已经是第三封了——
理所应当的于舟上书燕王增兵衡阳的的奏章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衡阳已经被围攻两天了,于舟却无一丝办法。他不知道他该不该上奏,身为臣子,这本来是他份内之事,可是,可笑的是,他竟然有了一丝犹疑。
作为三朝元老,于舟怎么也想不到燕国会沦落到这种境地。想当年,燕国还煌煌如日,秦齐轻易不敢略其锋芒;会盟诸侯,齐王视其兄弟之国;秦起尊初继位,予燕国重宝,愿为子侄之国……
怎么就到了这么个地步——
就到了这个地步?
这个地步!
再不想承认,于舟也明白这样继续下去燕国最终终将走向末路——
想到这儿老人原本锐利的眼眸一瞬间失去了风采,衬得他满脸的皱纹越发的深刻干枯。灯影下,老人的身影越发孤寂了。
于舟起身,来回踱步。他的步子迈的很小,步伐也缓慢的很。但就是这样和缓的步子,于一门之外的于庭而言也令人忐忑不安。他想不明白,阿父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触怒燕王?被罢官还不够吗燕王醉生梦死,残暴无能,就是如严老将军那样以身殉国又如何?燕国有这样一位王,就是死谏又如何?
或许,他是不想明白的,他是阿父一手教导的,阿父的为人他是再清楚不过了。若不是早就知道,他又何苦站在门外踌躇不前?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于舟终于停下了脚步,屋外的于庭却不自觉的凝起了眉,他不觉得阿父的选择会令他高兴。
也确如他所料,屋内的老大人长吁一口气,“先王啊——不知道我去死谏大王能否答应?”
明月如霜,清风泠泠,这一瞬间于庭如坠冰窟,他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死谏?阿父——你疯了吗”
“正中(于庭的字),你一直在门外”已经是后半夜了,看着此时闯入屋内的长子,老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阿父,你决定了?”你可知道死谏的后果于庭深吸一口气,“您明知道燕王……”于庭一顿,“又为什么要去送死”
“苟利国家生与死,岂因祸福乃避之。”老大人言辞凿凿,掷地有声。明明不大的声音,却令于庭一怔。
‘苟利国家生与死,岂因祸福乃避之’短短十四个字,振聋发聩,却不难看出老大人的决心。于庭毫不怀疑,若是燕国灭亡,阿父会随燕国一同陪葬。
值得吗?于庭问自己。
当然不值得了——
这些年燕王是怎么对待阿父的?驱离中枢,漠视贬斥,闲赋在家……于庭不自觉的泛起一丝苦笑,严伯父如此,父亲也如此——为什么一个个的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他们这么做,值得吗?
无论值得与否,于庭都不能让于家沦落到严谢两家的地步。燕王这两年越发残暴不仁,一言不合,罢官丢爵是小,就是流放灭族也不在话下。况且,上一次因着阿父以死相逼为严家求情的事,燕王早就看阿父不顺眼了。死谏这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燕王从来不是个好性子的人,相反,他龇牙必报,残暴不仁……他就是个疯子!
半响儿,于庭跪地,“我知道,您一直教导儿子为国死忠,为臣守节,可是……燕国早已不是原来的那个燕国了,燕闻毅那样的君主值得吗”
老大人避开长子盯着他的目光,半响儿才道:“那是大王——”
“您醒醒吧——”于庭继续劝说:“燕国已经日落……”
“闭嘴!”于庭未完的话被硬生生打断,不是不知道燕国的情形,不是没听过好友的劝慰,可是,这话从儿子口中说出于舟还是接受不了。
看着父亲愠怒的双目,咬咬牙,于舟继续发问:“您忘了谢家的下场吗”
“谢家谋反,罪有应得。”如果他的声音不那么轻的话也许更有说服力。
“您信吗谢叔父会做那样的事吗”于庭嗤笑,“谢叔父是那样的人的话了,当年您会一再上奏替谢家求情吗要是没有您谢瑜跑的了吗”
“要是早知今日,我根本不会救这个乱臣贼子!”
“是,我知道,要是早知今日您恨不得谢瑜当日身死。”于庭接着道:“可是,您扪心自问谢瑜错了吗”
“错了——当然错了……”只不知于老的错了,是谢瑜的错,还是燕王的错?
于庭抬头,坚定的道:“实话告诉您,若我是谢瑜,我也会这样做!”
此言刚出,迎来的是老大人结结实实的一巴掌,“你,你——”老大人不自觉的退后一步,本就苍老的面容更添风霜。
油灯之下,于庭的影子无比高大。他直挺挺跪在地上,那挺直的脊背诉说着他的坚持。于舟却只觉得心酸,泪水不禁溢满了他整个眼眶。为什么……连他一手教导的儿子,竟、竟觉得他是错的?
他难道真的错了?
不——
他不曾错!
燕国再不好,也只有这一个燕国啊!燕王再不好,谁让他生于燕呢!
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更久,老大人嘶哑的嗓音才响起:“你下去吧——”
“阿父?”
回答他的是一室的寂静。
许久,于庭的耳边才传来父亲苍老的声音:“你放心,没有死谏——为父不会给你和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