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离上次见到国华一周后的一天,国华突然来电,说是今天要在丽都花园集团结婚,叫均臣十二时至大新旅馆去吃饭。十二时均臣带礼一千元至大新旅馆,见到国华的母亲,又有其姆妈等二、三人。而其母殊不悦,均臣照规矩送了礼,就向其母亲抱怨为何这么突然通知。国华母亲哭丧着脸说:“等国华来让他说吧。别人都责为何不早通告,连亲眷都没有通知到,而国华一些也不对我说的,我现在一些也无主意,老了,无用了!”均臣看她像快要眼泪流下来,也埋怨国华太不了解母亲的心了。一直到一时半,国华来了,说婚刚结好,其姑也在,尚有二三男女,应该是傧相等。好容易入了席,菜是厨房烧的,尚好,总于在“吃呀!吃呀…”的一片声中,三时结束了。临走国华说他们新婚夫妇住旅馆一夜,明日即搬回家,并且其母也将回甬。看来贫穷人家的婚礼也可以是很好的,虽然简单不够周到,但那种富家的大事铺张就比得过国华幸福吗?
均臣从大新出来就直接去了江南栈房,为要至栈房出货。锦华、炳仁、全生三人早已动手了,几个人一直弄到五时半始好,已疲乏极了。正此时,泉冒着小雨而来,说有江南所偷出之玻璃,姨夫嘱其去掮,赚洋叁万光景。今别处也有所赚,共三万元,并叫均臣代囤货物,说着又将前欠之洋一千还给均臣。
栈房出来均臣又至湘泉处,这是前天上课时他们约好的。湘泉给均臣看其南京的那个朋友松全的文章,大都是“小感”一类,什么“语丝”“经验谈”等等,内有一文说:“一个青年若用不正当的手段去得到一块钱是极可痛心的事…”均臣觉得这实在是多余的话,“不正当的手段”是青年才“痛心”吗?假使他将这块钱给家里,给贫人用,难道也是“痛心”吗?其实这样“小感”等东西,是老人做的事,不料后生也会做起来“老腔”来,不是太使人失望了吗?均臣先前以为这个松全一定是个努力前进的青年作家,如今才知完全是胡调。他另有几篇都是“开玩笑”的诸如什么“花花公子”“约翰”等等“开心文章”,无聊之至。见其卡片衔头倒不少,什么《生报社》编辑、《戏剧报》采访主任、《青少年报》记者。这里可知臭官污吏集中地的“文化界”情形。湘泉还给均臣看松全写给他的许多书信,大都用着肉麻的话,一看可知是假意,所以均臣一见就不悦,再看其内“…现在尚有一朋友在怀念我,使我很兴奋…”真是“老气横秋”了。又说:“人生可看得平淡些,淡淡的去,淡淡的来…,要守着自己的岗位,作本位上的努力…”既然是淡淡然又何必去作本位上的努力呢。均臣虽不识他本人为何人,却批评了这许多,怪滑稽的。湘泉也说其友松全好高骛远,矫揉造作。可其实湘泉也相差不远,比如他看《倪焕之》也会貌似大胆地像文学家般批评起来,均臣看了他的自大丑态,好像也觉出自己的丑点了。这种以为别人都不足道,只有自己最可靠,其实实力上却浅薄得几乎没有,所以不要自大,不然永远是不懂。前些日,均臣将他最近作的《梅芬姑娘的命运》交出作品给他们看,不但不加意见,而且续断而困难地看完后,还问说:“真有其事吗?”好像他不配如此高雅,要是真的不好,也可细细批评或指导,但并没得到他们的赞语或意见,均臣殊为怏怏,决定以后不给他们看了。能自己练习好,在刊物上看见他的大作的时候,无论他们嫉妒什么的,都没有办法了,均臣得意的想着。
均臣与湘泉正闲话着,均臣的老乡查澄衷来,均臣不知道他原来也与湘泉认识,澄衷说也是幼臣介绍的。澄衷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因为在上海的宁波人无人不晓五金大王叶澄衷的,他是14岁从宁波镇海来到上海做学徒,17岁在黄浦江摇舢舨谋生,后投资五金业,获巨大成功,所有像均臣这样的宁波来的学徒,都以这位老前辈自豪,期望有朝一日像他一样出人头地。查澄衷谙建筑之构图设计,现在盛祥设计公司做职员,其兄在浙某县为中学教员,是均臣他们羡慕的比较成功的朋友。均臣曾听炳仁说,苏青的天地出版社就在他们公司隔壁,于是便问澄衷可有见过苏青。他说当然见过,而且时常在他公司借打电话,还问过她《离婚十年》的收入如何。苏青说,她很穷的。又说,因曾任周佛海秘书,所以现在尚有交情,将白报纸配给她,现在若合市价可值千万,自己版权出售也可得千万。但因不懂“生意经”,所以都“白劳心血”。而家中有小孩三人,并且要三处办公,费用每月十四万之多,很难应付。均臣想,到底是红女作家,都如此大的数额了,还说穷。闲话一阵后,突然拉了警报,于是均臣归,但途中既无灯又有重雾掩空,行路极难。而室内电灯在警报解除后忽电熄半小时始复亮,家家皆如此不知何故。
第二天,天又骤冷,所以雨止了,室内只有42度,流水就结冰,竟冷得如此节棍。市面上谣传陈公博被刺,王克敏登台,要发联金券,人心为之惶惶。一早澄衷来找均臣,叫他陪其去买帋柏钱,市上涨价每磅一万二,真是吓坏人。不得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米价竟高至五万有六,包饭每月每客二万四千,尚要先付后吃。大家就像在听传奇小说,反而幸灾乐祸觉得高兴。下午风潮又来,说将出一万元的纸票,米将到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