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后事大哥都安排好了,这些程序杨程是一窍不通,他看着一拨一拨亲朋好友来吊唁母亲。杨程也不想跟亲朋老友打招呼,一个人默默地守在母亲身旁,亲朋来了照例都要到母亲跟前哭一声,也照例要跟杨程热情打招呼,他们都是把他当做英雄来看待,乡里已经多少年没有出过团长这样大的官了。他们喊着母亲的名字说:”你儿子出息了,你就安心地去吧。“杨程只能例行地应付着。他知道他没法去说明,他也知道母亲再也听不见了。母亲一辈子吃了很多苦,可她的勤劳与善良远播乡里。母亲这一去,杨程心里顿时觉得空荡荡的,这是他在外面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无论在哪里征战都不曾有过的感受。
陈哲到时,杨程母亲已经下葬了,当所有的烟花都燃放了,当所有的纸钱都烧为灰烬了,当所有人热闹一阵都走了,杨程最后留在母亲的墓地,老父亲劝他回去,他说想一个人再跟母亲说会话,父亲没有再劝他,一步一叹息地走了。老婆与小孩知道他此刻心情,也没打扰他。
杨程看着母亲崭新的坟茔,觉得葬礼所有的热闹都是给世人看的,只有母亲一个人躺在地里面是安静的。当他一个人面对母亲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放任眼泪流着。他蹲下身,轻轻地用手拍着墓地新鲜的泥士,想起母亲跟他说过:“哪一天我走了,你们不要把我一个埋在地里不管我,要经常给我烧烧纸,陪我说说话。“想到这儿,杨程再也忍不住了,他扑地一下趴在母亲坟上放声痛苦。
陈哲来时,见杨程一个人蹲在坟前哭着,就没有去打扰他,这会儿见他悲痛得难以自持,连忙跑过去劝他起来:“首长,你不要过于悲痛,身体要紧。“
杨程正哭得泪眼濛濛,恍惚间听见陈哲的声音,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又感到有人拉自己,一转身,果然是陈哲站在他身后,“你怎么在这里?!“杨程猛地一惊。
“首长,我也休假了,正好路过你这里,我就过来看看。“陈哲一边递纸巾给杨程一边说道。
“你也休假了,“杨程冷静下来了,擦了擦眼泪,“你不是在工区吗?“
“我到部队后还没休过假,你走后,我就跟总工请了假,也回去看看父母。刚好顺路我就想来看看你及伯母,没想到伯母竟驾鹤西去。“陈哲眼睛也湿润起来。
“我回来时她连话都不能说了,“一谈到母亲,杨程眼泪又下来了,“没两天她就走了,她老年就想我能陪陪她,我竟连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她。哎……“杨程悲伤地说。
“首长,你常年领着部队到处奋战,连嫂子与小孩都难得见你一面,你不必自责,自古忠孝难以两全。“这时候陈哲也不知道怎样劝说自己的指挥长,他只能尽量宽慰着。
“话是这样说,当我回来面对一个连话也没法跟我说的母亲时,我的心里真的难以言表,我的所作所为大的方面说是为国防建设奉献,这么大的国家少我一个不少,可我的老母亲生我养我,到老了我却不能尽一点孝心,家已不为,何谈报国啊。“杨程没法跟陈哲讲这次进军团长之路的艰难,此时此刻面对躺在坟中的母亲,他的心灵再次面对了一次审问,一次洗礼,就像他跟大哥吼的那样,他不是光为这个团长活着。
陈哲想说那要让你放弃目前一切回到生你养你的地方,你也做不到啊。可他没法这样说,他只能说:“是啊,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好好陪陪父母,我们陪他们的时间太少了。“
”不光你,我现在都做不到,”杨程似乎看穿了陈哲的心里话,“我们长大了,立身社会,做自己的事,我们离家乡,离父母就越来越远了。想回头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也许真到了离开部队的那一天,一切才真正明白了。“
是啊,陈哲想到父母也一直期盼着自己有所出息,虽然他们也渴望自己能在他们身边陪陪他们,可是他们更多是要儿子有个好的出路。
杨程看着有些沉思的陈哲,他递过一个纸壳子,两人就在坟前坐下来,”人生走的路有时就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就像你们当初到部队,没想到最后竟然来到了深山老林,我们想干些事却有这样那样的羁绊。唉。“杨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哲觉得今天的杨程心态有了微妙的变化,一个蓬勃向上的杨程,一个勇于奋进的杨程不见了,表现出来是一个有些无奈和颓废的杨程。
“他们都渴望着逃离,你却选择了坚守。这是对的,年轻时就要多吃点苦才能站稳根基。“杨程顿了顿又接着说,“你我这样从农村出来的人,我们的根基需要我们自己去夯实。其实部队并不是他们传闻的那样,你从苏振宁身上可以看到这一点。在进军团长岗位以前我可以说我没有找过任何人。只是现在不一样了,竞争的人多,位子少,大家能干到这个位子,都是能力不弱的人,我也能想得明白。你们就不一样了,一门心思放在工作上就行了。”
陈哲感到今天杨程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在跟自己谈人生谈感悟,他现在没有将自己当作一个副连长,一个下级,而是当作一个可以通心,可以交流的对象。
两人就坐在坟前这样一直聊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