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屋建房在农村绝对是人生大事,其重视程度远远超过结婚成亲,准备时间也很长。首先得确定宅基地,然后平整捞脚砌基础,这其间还得烧制砖瓦,砍伐木材,制作门窗椽条,万事俱备方才可以动工修造。
建房这当中需要用到泥瓦匠,烧窑匠,石匠,锯木匠,木匠,砌匠,粉刷匠等等匠人师傅,需要大量的壮劳力帮工,最短也得历时数月,长的得准备数年方才能成。还有这中间的钱米花费绝对是个大数字,没点家底根本是连想都不要想,许多乡人终其一生也未能建造新居,原因也是在此。
刘家建房当然不是太难。
家大业大,拿工资的就有三四个包括当军官的儿子和媳妇。刘映国是大队书记,宅基地、木材这些对普通人有极大难度的手续批文他能轻松办好。
烧制砖瓦需要一、两百多担柴禾。对别人来说难度挺大,他们家只要小一辈全体出动,十几天就能解决。现在才过夏至,天气晴朗,正好制砖做瓦晒坯,一个多月功夫就可烧制好成品。
至于木材,家里储存了一批,足够做几间房屋的门框窗子,所差的椽条梁木现砍现制也不是问题,而且自己一家子好几个木匠,做这些事根本无需请人。
现在最主要的是把宅基地弄好,再规划如何建造,要建什么规模。
宅基地是刘胜堂早就定好的,就在老宅子旁边紧邻榨油厂的那一块空地。他说那是块适合建房的好地,风水比他们家大院还要好,将房子建在那将来一定能兴旺发达。
但是那块空地有些小。刘映国想建一个一正两横左右各带三间厢房的小院,再加上厨房杂屋,占地面积得要半亩多地。这样一来空地不够,得将油厂的两间杂屋拆除才行。
油厂是大队的集体财产,两间杂屋他花点钱买下没问题,问题是那杂屋里眼下还住着队里的五保户桂新粮,要动杂屋,必须先要安置好那个犟老头才行。
杏花村五门杂姓。一百五十多户,六百五十六人。食堂解散成立人民公社叫杏花村大队。大队下设八个生产队,从一队到八队按河水从下往上排列,最多人口的四队二十五户一百三十多人,最少人口的樟木岭八队十户不到五十人。而户主姓氏却有二十多个。最多人口的刘、李、曾三姓占全村人口的三分之二还多,而最少人口的桂姓现如今只剩一户仅一人,他就是四队的五保户桂新粮。
桂兴粮是村里的老打油匠。五十多年前,他才十二三岁,从外地逃荒来到杏花村,村里的老打油匠桂七收养了他。当时正是出新粮的时节,取名就叫桂新粮,他从此成了杏花村的人。
1958年修曾家冲水库,其时桂七已亡故,他后代的子侄都移民搬迁到山外去了。桂新粮当时已五十多岁,因为渺目貌丑,一生未娶,不愿随桂氏兄弟和子侄们外迁,独自一人留在杏花村做打油匠。如今他已经七十出头,是队上的五保户。
村里的油厂原本是大地主曾宪北家的产业,打油匠桂七是他家的长工。解放前夕曾宪北逃往香港,房屋及田土山林等财产均被所在地集体所有,油厂当然就归了杏花村大队。桂家老屋在水库的蓄水区,桂新粮独自一人搬到油厂,收拾出二间杂屋住了下来。
中午的日头亮晃晃毒辣辣的,黑狗趴在门前的树荫下吐着舌头,大队书记刘映国迈着方步过来时它只瞭眼看了看,连身都懒得起。午睡的桂新粮出门就看见了满脸油汗的刘映国,也不招呼,回身就往屋里走。刘映国不以为忤,随着他进了屋。
说起来他们两家有点儿恩怨,桂新粮一直放不下。这事说来话长,还得从当年说起。
五十多年前桂新粮从北地逃荒到杏花村,被桂七收养时还是个小少年,矮小瘦弱但模样并不差,几年后成了个英俊高大的后生。他为人热情有眼色,手脚勤快肯帮忙,在村里颇得人缘。转眼到了说亲成家的年纪了,但因桂家儿女多家境太穷一时没能说得上。
那时候外面的世界很乱,自袁世凯死后,军阀混战,接着北伐战争,其间中国**又先后发动南昌起义和秋收起义。但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山区一隅,战争的硝烟并未弥漫进来,说来却是相对平静。
桂新粮跟着桂七除了在油厂榨油,闲时四处帮长工打短工,一分一毫的倒也有了些积攒。后来他和村里的年轻寡妇刘陈氏好上了,桂七对东家曾宪北讨了个准字,正准备在油厂边上搭上二间茅房,帮他将刘陈氏娶过来成个家,却不料祸事骤降。
寡妇刘陈氏是村里赶山匠猎户刘大朋的妻子,二十几岁,颇有几分姿色。那年刘大朋赶山时被受伤的野猪撞下悬崖摔死了,留下年轻的小脚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女儿。善良的村民少不了都有帮衬,桂新粮也是其中一个,一来二去,日久生情,两人就好上了。
当时打刘陈氏主意的可不止一个二个。村里的老光棍谁不心动?但最年轻相配的只有桂新粮,而势力最强的则是四十多岁的刘力扬。
那时候刘力扬和刘胜堂父子俩齐心协力已盖好了三进大院,刘胜堂也已成亲并生养了一双儿女,单身了十几年的刘力扬觉得自家房子建了,儿子也成了家,凭着父子俩的手艺养家糊口不成问题,遗憾的自已只有胜堂这一根独苗,何不趁自己还不算老续娶一房,说不定还能生出一两个儿子,让自己这一房财丁双旺呢?
人这心思只要一走野那就是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