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前的阳光出人意料地灼目,以至于整间屋子从摆设到墙面都被红色印染,连屋里的人也未能幸免。
伊蔻半卧在铺有丝绒垫料的长凳上,侧头看身畔的女人。罗瑟琳正背对着他坐在凳子边沿。她的腰线在长发间若隐若现,整个人好像在暗红色的暮光中缩小了一圈,脆弱得令人怜惜。这褪了强硬的外衣,不与人对立、争执的温驯模样,让伊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对已经发生的那种事情突然有些遗憾。而就在他认命地向对方伸出手臂的时候,罗瑟琳却像烟尘一样消失不见了。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伊蔻一下子弹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四周的光景也在改变,变得越来越像他幼年居住的城市。蓦地,一扇绘着蔷薇和蝴蝶的门扉让他定住了视线,那门缓缓打开,露出连精灵的眼睛都无法透视的黑暗,而他不过一个愣神,便被人推进了面前的深渊……
猛烈的坠落感让伊蔻浑身一颤,他喘息着睁开双眼,发觉自己竟缩在一间仓库的角落,头抵着货架,几个穿着土气的家伙则在货架间往来搬运物品,给装钉完毕的木板箱粘贴封条。这略显忙碌的景象和木板箱上烙刻的“南方人”标志让伊蔻霎时醒悟了过来——先前所见的沃迪宅邸、童年居所不过是梦中泡影,他此刻确实在名为南方人的货栈。
之所以来到这个地方,倒不是因为他受制于人。事实上,但凡他要离开,随时可以牵了马匹一走了事,而他那匹名为“好吧曲奇”的白马就藏在货栈底楼的临时马厩里,下个楼就到。
“我打了多久的瞌睡?”伊蔻捂着额头转身面向气窗。
那个叫利瑞齐的小子称事情的根子——塔博尔的农民造反是因为有法龙,有异能者在里头搅局才难以收场,而那人的本事或许还不是与生俱来的,因为一个学识有限的农民不可能知道神之匙这个词,更不可能以此自称。
如果这些话不假,那事情就复杂了……弄不好连枢纽会都牵涉其中,暗地里瞒了他什么。这消息足以抵消利瑞齐身边的那伙人,包括那个独眼龙冒犯他又偷他马匹的过错。好吧!他会来到这里,还因情势所迫——巡逻队的大批人马恰好在他得了消息的时候搜来。于是乎,他便跟着刚碰面就想给他点颜色看看的独眼龙藏进了“南方人——亲爱的治安官名下的产业。
说起来,利瑞齐的身体状况比预想得更糟,那段从军队医院到“南方人”的短途旅行和一大通解释好像耗尽了这小子的性命,他现在还记得对方边咳嗽边痉挛的吓人模样,而那个独眼龙把这小子从他背上接过去以后,就抱着人慌慌张张地冲入了货栈的办公室。
对方“啪”地锁了门,他就这样被晾在了外边。但他怎么会毫无防备地睡着了,还做了那样的梦呢?因为他在潜意识里在乎罗瑟琳?可那女人看样子就不是省油的灯,他不应该上心的。也许只是他寂寞了太久了吧?或者是魔法的错?
“肯定是魔法。”伊蔻喃喃自语道。否则,他绝不会回忆起那栋房子,更不会梦见那个叫露德瓦尔的女人把自个儿推进深渊。
窗外,太阳仍高高地悬在空中,和众人刚进货栈的那会儿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偏移。由此可见,先前的噩梦不过是几分钟里的事情。这结论让伊蔻多少安了点儿心,他又把念头转到前夜发生的事上,想着怎么去跟罗瑟琳交涉,弄清楚到底是哪儿出了岔子。
正当伊蔻踌躇着是再避会儿风头,还是想法子换个装束动身的时候,货栈底楼传来了几人争执的声音,听动静像是两人发生了碰撞,进而引发了口角。伊蔻透过二楼的扶梯向那些人瞧去,没想到居然看到了张熟面孔——前两天遇着的退伍兵,艾略特。记得当初在贝苑遇着这人的时候,他因为穿着件破军装混吃混喝而遭人围攻,这会儿,他又像条孤狼似的冲人龇牙了。
忽然,艾略特发狠揪住了一个小个子的衣领,对方在情急之下冲他大骂偷马贼。这话让伊蔻皱起了眉头,他之前一直好奇自己养大的马匹是被哪个人,耍了什么花招牵走的,结果是他?
楼下,艾略特有意无意地朝伊蔻的方向瞥了一眼。他像是要给立在上头旁观争执的伊蔻一点颜色看看,然而那凶悍的眼神仅仅维持了一秒便瓦解了。艾略特像僵住似的直勾勾的盯着伊蔻,被他揪住衣领的家伙趁机将他推了个趔趄,他失魂落魄地跑往马厩的方向,伊蔻见状立刻跟了过去。他有意放缓了步伐,艾略特似乎没有发觉有人跟在后头,他例行公事般地给马槽添了食料,回头看见伊蔻,整个人跟炸毛似的跳了起来。
“艾略特是吧,我们可真是有缘分呢。还记得上回我跟你打听肖恩的事吗?咱们话还没说完,你就来不及跑了,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在这儿,还把我的马给牵来了。”伊蔻微笑着向对方挪近。
“你……你离我远一点!”
艾略特近乎贴着了马槽,那战战兢兢的模样让伊蔻不禁发出鄙夷的嗤笑。他朝前伸出手臂,艾略特像受到惊吓而收紧羽毛的山雀那样抱头缩了起来,只听马厩里传来几声低鸣,起先正低头嚼食豆饼的白马,用鼻子拱了拱伊蔻的手心,神态亲昵至极。
“你是从南方来的?德斯坦人?”伊蔻把视线的焦点放到马匹身上。
“不,我是赤郡的。”艾略特一口否定了猜测,他见伊蔻冲自己转过头来,忙补充道:“不过,德斯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