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放亮点!没看见这孩子长了副刀子耳吗?他可不是啥杂毛,怎么可能是我儿子?”掌柜答道。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啧嘴声,又都朝我看了过来。
“哪儿弄的精灵崽子?还真是头一回见。”
揪我衣领的家伙换扯起了我的耳朵。我被他扯得半边身体都踮了起来,其他人跟着笑出了声。
“你别把这小孩玩坏了。”掌柜忽然咳嗽了两下,他冲那个拿我寻开心的家伙斥责道:“这精灵崽子是培铎给行会找来的新血。”
前一刻正逗我逗得开心的家伙,突然松开了双手。我捂着被他扯疼的耳朵,朝他还有他那些同伴一一瞧去。这些人脸上的热切劲儿莫名其妙地跑没了影,他们的目光中只流露出了厌恶之色。
我看见有人褶着鼻翼偏头唾了唾沫,不禁倒退着朝掌柜那儿靠去,而我尚未寻着依靠,之前同海尔芬特打趣的女人就伸手捉住了我。
“小朋友,你可跑错方向了!你该跟着那个人。”
她说着,一把将我朝海尔芬特的身上推了过去……
从这天起,我成了一个刺客学徒,或说教官海尔芬特手里的一个子儿。除我之外,他手里还有十多个子儿,清一色都是六岁朝上十四岁朝下的小鬼。
海尔芬特不许我们使用本名,那些被关在训练区,长年不见阳光的孩子都被叫作鼹鼠崽子,而我独独被称作刀子耳。为了捶打我们,这人设计了五花八门的训练项目,从熟悉武器到练就耐力和巧劲不一而足。更可怕的是个叫“高台”的玩意儿,那是凌空架在训练区的一条步道,宽不过一尺,离地有几米高。海尔芬特在上头按满了铁板,你得靠触感去猜哪个底下埋着陷阱,一旦行差踏错,墙上的箭孔就会要你的小命。
记得刚被揪到训练区时,有个女孩从“高台”上栽了下来。她的背脊被根尺把长的钢钉扎穿,血从口鼻里直往外冒。海尔芬特叫了人来,那女孩被人拿麻袋装走,就此无隐无踪。
之后连着几个夜晚,我的脑子里都闪着她掉下来的画面。但那恐慌不过困扰了我一周时间,就被迫人的饥饿和寒冷冲淡了——海尔芬特没把必需品配足分量,他说刺客瘦瘦小小的才好干活,身上不该多一块膘。
就这样,一边是要命的训练,一边是饥寒交迫,不出十天功夫,我对父母之死的困惑迷茫,还有对失去自由的抗拒挣扎就被最低层的需求掩埋了。醒着时,我想的是怎么吃饱点儿,睡下前,我愁的是怎么暖和点——那该死的饥寒总能把我搅醒!
又是一晚,我被寒意驱出了梦乡。当我蜷起身体,试图靠手搓热脚底时,一些不同寻常的声响传了过来。
我微微抖开稻草,只见睡在对面的男孩正蹑手蹑脚地爬回卧铺,他用手托着衬衣前鼓出的一块,那形状看来像块面包!过了会儿,他侧躺了下来,一只手伸到怀里拗了块东西往嘴里塞,片刻后,又是同样的动作。我见他揣着的东西越来越小,只觉得更冷、更饿。
这一晚我几乎没睡。等到倦意袭来,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时,海尔芬特那副沙嗓子就在宿舍里炸开了。他拎着根满是木刺的棍子从卧铺上揪人,谁动作慢点就给谁一下,整个宿舍里顿时哀声四起。
我没等海尔芬特走到跟前就从卧铺里跳了出去,然而等我穿好鞋子,准备跟其他穿戴妥当的鼹鼠崽子站到一块时,海尔芬特却堵在了跟前。他耍着木棍好整以暇地瞧着我,我只来得及咽下口唾沫,便被他揪着胳膊转了个面。
“我说过多少次了?淬魔匕首他妈不是孤儿院,不是养饭桶的地方!只想着吃,只知道睡,你们这群小崽子到了上头能活?”
他抓着棍子冲我一通乱抽,我忍不住哭叫起来,其他鼹鼠崽子都缩着脖颈,大气不出。最后,他把我揣倒在地,嘴里落了句“去训练场”便阔步离开了宿舍。我含泪吮着胳膊上的伤口,想不通自己哪儿招惹了他。
说起来,海尔芬特平日里就喜欢小题大做,动辄逮人便打。所以这一回都怪我运气不好,正巧撞到了他的手里?
而当我吞下眼泪,跟着其他学徒来到训练场后,我才意识到起床遭打只是个开端——这魔鬼似的教官刻意不发食物给我,又在训练结束后留我一人打扫场地。他有意踢翻水桶,把过错扣在我的头上,我被他泼了一身脏水,浑身湿透地回到了宿舍。
这一晚冷得要死,身上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迷迷糊糊间,我梦到母亲烤了个蛋糕。我不顾礼节,捞起一块便往嘴里塞去,结果被噎得胸口发闷,而不管我喝了多少水,喉咙里都干涩得难受。忽然间,一阵悉悉索索声把我从梦中惊醒,只见睡在对面的男孩又揣着什么回来了,他跟昨天一样侧躺着偷吃东西,可这回我竟不觉得饥饿,只是胸口又凉又闷,嗓子渴得快要冒烟。
第二天醒来后,我抓着水壶仰头就喝。等到半壶凉水下肚,嗓子依然沙痒难耐时,我才发觉自己有了热度。这状况一下子把我吓着了,行会里从来容不得生病的学徒,有个小鬼便因偷吃生食吐了一地,而被麻袋装走。要是知道我病了,海尔芬特会不会也这样待我?
想到这里,我又把水壶端到了嘴边。海尔芬特来宿舍揪人的时候,我恰好把整壶凉水灌了下去。他瞅了我一眼,转朝其他晚起的学徒而去。
这天的饭点,他又没发食物给我,我认命地没再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