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震慑,每个人突然静了下来。沃尔一时忘了确认路线,霍克则呆立着不动,像在思考是否该不请自来,唐突眼前的“佳人”。
最终还是葛瑞特打破了沉默。
“小心点儿。”他出言提醒道,接着又侧头看了阿曼达一眼。
阿曼达未待他吩咐,便机械地走到了前头,一行人也随之朝前挪动。
迪莱多看着脚下光洁平整的地面,听着在游廊里回荡的脚步声,只觉得恍如隔世,而一些初来乍到的回忆则不住地在他的脑海里涌现。
记得那时,他尚不满十七岁,可他却比如今更加憎恶这四分五裂、贫病交加的哨箭族群。他向往回到过去,而卓格里斯所宣扬的那套“人生真谛”正巧迎合了他。于是,他和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离开了自己的村落,跑来为卓格里斯效力,希望自己成为“天堂”的基石。
“你们是第一批抛舍一切聚到此地的年轻人,如同打破黑暗的第一缕阳光。”卓格里斯那时如此称赞道。
和那些一味批评他们幼稚,认为他们净做白日梦的族人相比,这个男人给了他们认同,而这认同随着“天堂”现于眼前化为了盲信。
迪莱多转头看向了身畔,被游廊环绕着的水池此刻好似蒙尘的镜子,但在那个时候,平静无波的水面则映着一片天空,他们迈步游廊中、走在池水旁,却宛如踏在天堂里。
他们还得到了一点药,那玩意在他的血管中奔腾,让他的头皮微微发麻,眼中看到的一切好似镀上了光芒,却又变得更加生动、鲜明。他仿佛能透过所处的花园感受到整个世界的呼吸和灵魂。
“都活了,都活了!”
他记得自己那时状似疯癫地笑着,他记得她就在那时来了。
阿曼达是和几个姑娘一道出现的,她们只着白纱,那轻薄、飘逸的服饰裹在她们微微战栗的身体上,挑动着他们的眼睛,而那妙不可言的芬芳则让他感到喉咙发干。
起初,她们拘谨地坐在他们这群理性尽失的男性间,服侍他们饮宴。可有人不满足于此,他们要得更多,想听她们发出更加醉人的声音。
渐渐地,有了些接触,有了些难抑的声音,有姑娘被带走了……阿曼达拽着他的胳膊战栗着起身,他们避开众人,在一间只有两人的屋子里共度了一晚。
那段记忆在酒和药的夹击下模糊不堪,只记得那屋子光线暗淡,空气闷热得令人难耐,他们身躯紧贴,可他却连阿曼达的面孔也看不清楚,只知道自己的手拨开单薄的料子,触到一片柔腻的肌肤,而她的手则紧扣在他的腰后……
“如果这是天堂,为何又让我缚于ròu_yù?”
迪莱多感到自己突然变得脆弱,他思绪纷乱,完全没有留意四周的动静,直到一声哀鸣合着某物坠落地面的闷响把他惊醒。
只见游廊外侧趴着一个女人,她不着寸缕的身体上瘢痕点点,整个人因为措不及防的坠落而奇异地折叠着。她的面孔又正巧迎向众人,那双仅开了一道缝隙的眼睛似乎被闯入园林的六个人给吸引住了,或者说死亡凑巧把在了一行人的身上。
阿曼达突然捂住嘴巴瑟缩向一旁,她一直退到背脊撞上墙壁才缓缓地落下双手。迪莱多看着她翕动的双唇,脑海里倏然浮现出了一句悼词——上天垂悯这卑微的牺牲。
这句悼词捶打着他的神经,他又想起了葬身火海的父母、死于纷争的族人。
牺牲、牺牲,为什么非要有足够的牺牲,人们才知悔恨,悔恨自己做过的和不曾做的。
迪莱多像离水缺氧的鱼那般大口呼吸着。一阵突兀的笑声夹着些脏话又从众人的头顶处传来。接着,几盏酒碟从游廊上部飞下来砸到了牺牲者的身上。看来这“天堂”并非空无一人,而是藏污纳浊。
“有人要下来了!”霍克指着通往上层的楼道低声说道。其他人在他和沃尔的招呼下,紧贴墙根避免被来人察觉。
不多时,一个衣衫不整又赤着一足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眼中,他一点都没察觉到身后的闯入者,只是歪歪扭扭地走向跌落在游廊和池子间的女人。
“呸!”那人朝刚死了不久的女人唾了口唾沫,接着踉踉跄跄地伸脚踢她。迪莱多从他走过去唾那女人一口时,便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炸了。他甩开葛瑞特搭在肩上的手臂,一个踏步上去猛推了那人一把。
尚未摆脱宿醉的家伙被推得一个趔趄,他摸着后脑勺转过身来,大着舌头嘟哝着:“谁?袒护这夜壶……”
迪莱多二话不说就是一拳,那人的脸被打歪了,整个人总算因为疼痛而清醒了几分。他看着闯进园林的众人张大了嘴巴,迪莱多正要再赏他一拳,一把猎刀蓦地刺进这家伙的脖颈,紧接着,拔刀带起的血雾便飞溅了出来。
这男人又快又急的死亡一时把迪莱多震住了,他愣了足有一秒才瞧向身畔。
“你在打草惊蛇!”霍克压低嗓门训斥道。
“他死有余辜?”迪莱多就跟着了魔似的盯着那把尚沾着血珠的猎刀。
霍克没有理睬这轻如呓语的质问,他拽着迪莱多紧贴楼道口的墙沿而站,手里换上了弯刀。沃尔则似有默契地把被宰了的家伙往边上拖了拖,接着,他也握着武器守到了楼道口的另一侧。
只听两三个人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一边下楼而来。在快到众人身畔的时候,几个家伙似乎因为嗅到死亡的气息而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