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一想起当日阜怀尧说“我若发现你骗我,我就亲手杀了你”时的神情,阜远舟禁不住苦笑。
从那本毒酒开始到现在……有时候谎言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行为,开了头,就失去了解释的可能。
皇兄,你要怎么样,才不会恼我?
——那就永远不要清醒了,就这样呆在我身边……
若是这是你的期望,那臣弟,谨遵御命。
薄薄的云掩盖了月光,夜风渐渐寒了起来,似乎要变天了。
阜远舟收回飘走的思绪,起身去关窗子。
突然,一只喜鹊扑棱扑棱落在了窗台上,放下嘴里衔的一卷细小的纸,又飞走了。
他拿起那卷纸,摊开。
——煞起帝京乱,难闻斗酒声。
他的神色凝重,手指一捋,纸片已经化成粉末,被风拂去,不见踪影。
帝京……斗酒……
好片刻,他才躺回床上,拉起锦被盖住两人,无声地叹口气,抱着兄长静静睡了。
……
暗夜。
朔风。
飞雪。
刀光。
人影。
惨叫。
血流满地。
横尸遍野。
大火冲天。
幽幽沉沉的,血红色——无边暗夜。
依稀有人影在晃动,有人大喊着他的名,是谁?是孙叔吗?
他举起刀,用力砍向那些鬼魅般的黑影,狰狞的猩红四溅开来,他一脚踏出,惊觉满地血泊。
就在这个时候,四周瞬间黑了一下,宫清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像是宿醉后被人蒙上麻包袋打了一顿最后用锤子猛砸了一通脑袋,眼前一阵发昏,难受极了。
他使劲摇了摇头,再睁开眼睛,就见连晋半蹲在他旁边按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被他抓着,一脸惊吓过度地看着自己,一贯带笑的的眼也隐含担忧,印着他苍白又大汗淋漓的脸。
这里仍是瞿城外耕田边的帅帐,他和连晋同吃同住的地方。
没有漫天的火,也没有满地的血。
宫清有些茫然地望着他,这才感觉手心有什么在硌人,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被连晋按住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床边的厚背刀,另一只手狠狠攥着连晋的手腕。
他下意识的两头都松开。
厚背刀咔的一声落回原处,连晋赶紧抽回手,动了动,倒吸一口冷气,宫清的怪力实在太恐怖了——骨头裂了吧?
“抱歉……”宫清沉着脸,低低的声音里压抑着什么,他快速但是轻轻拉过他的对方看了看——骨折了——随即脸色更难看了。
“做恶梦了吧你?这又砍又杀的。”连晋倒没说什么,他在意的是宫清的心魔似乎在瞿城待得越久就越重了,前几天只是被噩梦搅得睡不安慰,现在都魇住拿刀了,该不会哪一天就突然梦游大开杀戒了吧?啧啧,得赶紧办好事离开这里才行。
“嗯。”宫清沉沉应了,手下一用力,把他脱臼的腕骨扳回正位。
连晋哼也没哼一声,只是额头在三月里冒了一堆冷汗。
天尚未亮,四周还是暗蒙蒙地一片。
尽管连晋觉得自己皮糙肉厚,宫清还是坚持默默给他上了一层药,然后打了水给他擦脸。
弄好这些,他就准备穿好衣服出去,结果被连晋揪住。
“深更半夜的,你去哪呢?”
“……出去走走。”再睡着的话,他不知道这样的事会不会又来一遍。
“连家军军规规定,宿营期间非将帅品级军官者不能随意走动。”连晋没好气道。
宫清挑眉,神色很清楚地表示——与我何干?我又不是连家军的人,而且也不可能会被巡营的士兵抓到踪迹。
连晋翻了个白眼,直接把人往回拉,“你现在是青六,安分点,别给我惹麻烦。”
宫清怕把他刚接好的手又给弄脱臼了,就顺着他的力道坐回去,见他瞪着眼实在坚持,就盘膝坐好,“你睡吧,我运会儿功。”
说完,就闭上眼,运起真气调息。
连晋扶额——他这样心神不宁的,真的不会走火入魔吗?
唉,孙家的人的尸体一直找不到,那莫名其妙的第四十七个人也不清楚是谁,宫清这人死倔死倔的,就算急到夜夜噩梦也在醒来后一脸平静地该干嘛就干嘛,想让人劝几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熹微的光线里,盘膝坐着的男子将背挺得笔直,好像无时无刻将孙家所有的人的性命扛在肩上,长发顺着日渐清减的轮廓披散在肩膀上,他眼底是淡淡的青影,不管怎么掩饰那股疲倦之气还是从骨子里透了出来,他比连晋小三岁,不过一阖上那双鹰一样阴沉锐利的眼睛,清秀的外表让这个有鬼刀之称的男子看起来年纪更小——虽然他比想象中强大。
连晋仰躺着,一只手垫在脑后,回忆着熟记的瞿城地图。
孙家的人到底会葬在哪里呢?
萧寅作为地方官,敢这么嚣张地匆匆结案自然是因为有人撑腰,但是为什么不做漂亮一点,直接火化了尸体毁尸灭迹?
不过这么多尸体,火花起来的确有点引人注目。
宫清睁开眼,看着明显出神的连大元帅,“怎么还不睡?手疼?”
连晋反应过来,睨他一眼,嗤之以鼻,“你少小看老子了,当年打大莽那帮豺狼虎豹的时候肚子破了个洞,老子把肠子一塞照样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宫清记得对方肚皮上的确有道很骇人的伤疤,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