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布厂内外依然戒备森严。工人们都低头干活,车间内除了机器轰鸣,鸦雀无声。空气沉闷而燠热。南面仍有稀落的枪声传进来。俞春红隔一会就抬头对窗外看一眼,他盼着看到俞番他们打进来,但又不希望他们打进来。因为她知道,波田分明扎好了口袋,就等着俞番率领队伍钻进来,倒是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厂子大门两边,有两个人站在两边持枪把守着,院子里没人走动,大门外,连平常的飞鸟都不见了踪影。俞春红只能竖起耳朵从枪声中判断南面战斗的信息。枪声越来越远了,这说明俞番他们正在往深山进发,鬼子是不敢对他们穷追不舍的。她略略放宽心。可是,纱布厂的危险并没过去,廖承东的危险并没过去,她也一样,她虽然回来了,但波田跟何满庭仍然会对她跟廖承东追查下去,只不过,他们的追查只会在暗处罢了。她不知道廖承东可有准备,又是怎么准备的。她盼着能跟他交流下一步对策。
这时,俞春红看到一辆车从大门外冲进来。车子在院子正中噶然停下,接着从车里下来了何满庭,接着廖承东下来了,随后才是何满庭的一个得力手下下了车。俞春红多想去迎廖承东,但她没有动,反而埋下头去干起活来。
这一路上,何满庭都是听着枪声赶过来的,他虽不怕但很紧张。下车后他松了口气,但内心顾虑重重,牢骚满腹,还发不出来。但是,从外表看起来,他是那么精神饱满。他一下车就扯起嗓子喊许百良。
还在屋内的许百良立即走出来。
何满庭对许百良说:“快去把管事的都叫到办公室,我要说话。”
廖承东对许百良微微点头。
许百良就去车间喊人了。
何满庭站在院子当中,对着南面群山看得出神。他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纠正他跟波田之间就对付俞春红夫妇,对付廖队长之间的偏差。就如何挖出纱布厂内的敌人,如何让儿子在波田跟前再次获得地位和荣耀,还在他主持纱布厂那短暂的时间里他是有所准备的,只不过被不太争气的儿子弄出许多的事来,让他没有实施。他现在要立即召开一个会议,布置一个任务,执行一个自己的方案,给波田一个惊喜,让他更加高看他重视他。
其实,他对波田是多有不满的,只是当着波田的面,他不敢有一丁点的情绪发泄。他认为波田对待俞春红这群人太过仁义。这事要是让他去做,根本不用找什么证据,直接枪毙比什么都来得快来得干净。想最初,他对俞春红,包括廖队长忍气吞声,除了是想弄清廖队长的身份,还有一种担心,那就是女儿跟廖队长不清不白的关系,他怕受到牵连。现在,情况很清楚了,廖队长只是廖队长,他的主要敌人是廖辉,廖承东的哥哥。为了绞杀他,他只能先发制人,必要时将他们兄弟俩一起消灭了,而今天,是个良好的开始。他深信他们暗地里早已投靠了游击队,他深信此次他将大获全胜。
他对波田在平沙州四周暗布兵力也不赞成。他以为,此举虽然可以保住纱布厂,但却完全堵死了俞春红跟山里游击队联络的渠道,进一步地,让他们借机龟缩隐蔽起来。他对波田安排在半道上捉拿俞春红为游击队送货的行为更是看不起,他觉得此举多余。现在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廖辉已经冲着自己找上门来了,没有多少时间再让他犹豫了。他必须重拾已经中断了的计划,以最快的速度,做成这件事,配合波田在许府捉拿廖辉的行动。
想到这里,何满庭不由得暗自笑了一下。
昨天夜里,何满庭去找范市长,他想把范丽丽也在廖辉手里的消息告诉他。
范市长如今的豪宅位于安杏娘俩当初住过的那条小巷子里。他路过那幢小楼时,还是情不自禁掏出钥匙开了大门进去了。虽然前警察局长就死在这个小楼里,但他还是将它重新收归己有,只不过现在这里空着没住人。闲暇时,他总是过来看看,想重要问题时,他也过来。他还有个习惯,喜欢夜间过来,且不开灯,他就喜欢站在安杏母亲住过的那间小房子里,面窗而立,闭目思索。
进大门后,何满庭习惯性地锁上大门,然后走进安杏母亲从前住过的房间里。他忘不了安杏,还有安杏母亲,更忘不了廖仲发,他们都会激起他的斗志。
只是昨晚他完全没想到,他会在此时此地意外得到一个天大的惊喜,好像是老天在暗中帮他一样。正好,这个证据完全可以让他在今天对俞春红和廖队长下手。
何满庭的意外收获跟罗铄有关。原来,回到城里的罗铄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藏匿起来,他也在为俞春红被捕的事而着急。只不过,他是用自己的方式打听消息。
昨天夜里,罗铄独自一人翻墙悄然来到安杏住过的小楼。他要跟廖宏波的贴身心腹在此见面。在这栋小楼见面,是罗铄最早提出来的,他们在此已经见过几回面了,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们之间的谈话被何满庭清清楚楚听到了。
包括廖承东、俞春红、许百良在内,所有管事的人都走进了这间不大的办公室里。何满庭最后一个才进来。他站在桌前一直不肯坐下。
他亮开嗓子说:“最近南山不太平,纱布厂也不太平,山里的那帮游击队今天又企图打进来,你们虽然看不到,但听总听到了,怎么样?枪声没了,停了,咱这厂子还好好的,说明什么?说明游击队不堪一击,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