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就是閒话一句。
火车过弯时为了要多看点车尾的风景,他甚至只用单手单脚撑住身体,然后
像马戏团在表演特技一般,任由自己在黑暗中随风摆盪,这时候要是有人看见的
话,肯定会误以为他想跳车自杀,但他脸上的表情其实相当愉快,纵然混沌不明
的黑夜总是显得有些沉闷和诡谲,不过对一个正在旅途上流浪的人来说,这个带
点神秘的时刻倒是既写情又写景。
个停靠点根本没有任何人上下车,超级迷你的小火车站大概也只有这类
人货两用的慢车会停靠,当列车再度缓缓启动时,闪烁的号志灯在眼帘裡逐渐变
远,黄色的灯芒早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直立的小红灯在轮流示警,夜雾有
越来越浓的趋势,等最后一丝红色光晕也消失无踪以后,小杜忽然有点感伤,一
场短暂的相聚今晚已经别离,时间快到大家还来不及真的认识便又各奔东西,离
营前的最后一个消息就是所有逃兵无一能够倖免,有好几个还被判了重刑,这样
的懵懂人生究竟有何意义?他仰望着夜空中暗澹的浮云,思索着生命裡的缘起缘
落到底蕴藏着什么真理,除非此生还能相逢,否则一段段的萍聚岂不是徒增惆怅
与苍凉?儘管速度不快,但加足马力以后的列车还是一路向前奔驰,黝暗的苍穹
与大地就宛如硕大无朋的怪兽正张开巨口等着要择食而噬,不过无畏的机械长虫
依旧勇往直前,整齐划一的轮轴在不停划动、钢铁互相磨擦的声响更是叫人精神
振奋,而照样将身躯整个悬在车外的小杜忽然眼神无比晶亮,或许在这个浑浑愕
愕的世界裡,他已经得到某种启示、因此也找到了破茧而出的办法及方向?无论
这班列车是否能够载着他冲出人生的迷雾,但正在脱胎换骨的杜立能已经从血气
方刚的青年转型为一位成人,即使旁人难以察觉,可是他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
生命的成长也许看不到痕迹,不过只要稍微用心观察,外表的气度其实会透露出
许多秘密,怀抱着这份对于自我的认知,就在长夜将尽、车窗外小雨纷飞的破晓
时刻,他来到了一个依山傍水的滨海小镇。
同行的那位伙伴被接送到另一个单位,已经转搭其他列车离开,小杜用电话
跟母亲报平安以后,也马上随着带兵官从后车站走了出来,等在外头的是一辆军
用吉普车,大概只有十米宽的马路上竟然有两组宪兵在来回巡逻,一小排商店错
落在车站对面,简朴的街景中夹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氛,行人虽然没几个,不过大
家脸上的神色都很正常,这时有个年约五十岁、穿着空军制服的士官长忽然从车
上跳下来敬礼说道:「报告长官,请您立刻上车,因为我们必须在六点以前报到
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