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打完以后拿右手食指不停地蹭鼻头,“我好多了,但是没好全。”
我扯张纸巾递给他:“那你赶快回床上躺着,被子盖好,我去给你熬粥。”
“嗯!”他咧嘴一笑,“我最喜欢喝你煮的粥了!”
“真乖。”
一边煮粥,我一边切菜。
早韭晚菘,他不是喜欢在粥里放点菜嘛。
切菜的时候,手机刚好放到《傲气傲笑万重浪》,我感觉自己都不是在自家厨房里做着青菜粥了。我是在风起云涌的江湖上,踩着梅花桩,做着满汉全席,四下烽烟乱起。川鲁粤淮扬,闽浙湘本帮,勺挡颠勺,锅挡揭锅!
其实我从来都不喜欢喝青菜粥,但是青菜粥里有我的小时候。
还是在外婆家的小楼。
入夜了,下地干活的人,出外上学的人,以及猫狗猪牛羊鸡鸭,全都回家了,热热闹闹的。
外婆在院子里煮饭,总煮青菜粥。
因为这,我一度想绝食。
本来嘛,熬久了的粥绵绵软软的,口感特好。你仰头,急不可耐地端起碗,直往嘴里灌。哇呀呀呀,那一腔子丰满滑腻、酣畅淋漓,快感哟!
呕——
一撮菜叶子突然拦路出现,粘在你的喉咙头上,还异常顽强,你说剌不剌?
都剌死了!
而且,无论泡菜和朽豆腐如何使尽绝招,也盖不住青菜叶子天赋异禀的苦,把整锅粥都传染苦了。
我那时才几岁,哪会儿去喜欢苦的东西?
这个神棍赵云牙,他总是喜欢我不喜欢的东西。但是有啥办法呢,我愿意迁就他。
刚把一刀背的青菜推进锅里,厨房门就被大力推开了,我下意识抬头,只见一明眸皓齿的彪形大汉身裹碎花床单,脚踩棉麻桌布,一条秋裤扎腰间,身后别着撑衣杆,头套枕芯套,面遮塑料袋,立如劲松。
“来者何人?”
“壮汉姓赵。”
捯饬成这个鬼样子还自称壮汉,他怕是脑子烧坏了。
“所为何事?”
我刚问完,他便毅然上前,隔着罩在他脸上那一截剪破的蓝色塑料袋子,亲了一口我的左侧脸颊。
“慰劳三军。”
而后“裙摆”一拂,他慷慨而去,只留我一人在原地,好笑得直不起腰。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神经病!
吃饭的时候,我的电话突然响了,这对我来说十分罕见。
是慧慧。
她问我乌龟怎么样了。
我先感谢了她的帮忙,然后说乌龟已经好了,谢谢她的关心。
她说那就好,说张爷爷也关心我,让我有空尽管去找他问养龟的事情。
我说好的,再约时间吧。
而后闲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电话刚一挂,赵云牙就凑近过来,说:“宠物店的慧慧,多好的人啊!”
“比你的话,那是好了喜马拉雅山又好几个珠穆朗玛峰。”
“切~”
其实我知道,我再也不会跟慧慧见面了。
我跟她之间的情谊,同我跟我那些早已不联系的同学们之间的情谊,并无二致。
我知道,我们只是相处的关系,不是相爱的关系。
我不想再白费力气了。
我也不稀罕。
“你就别再嘴犟,掩饰那根本没人主动约你的残酷事实啦。”
“谁说的?我小学、初中、高中都可多同学争着抢着要约我的好么,你应该清楚。”
“我是清楚,但人家那是约你么?那是约你的作业!”
哼……说的又是事实。
“还有你大学毕业了之后这三年,每年的班级聚会,是,人家都没有漏掉过你,但你也应该清楚,别人只是为了凑整,你去不去的,根本也没差。”
哼……说的又又是事实。
“所以你干脆每次都找借口不去。都是明眼人,你十有八九都有事不能来,虽然人家嘴上都说遗憾说可惜说下次再聚,但下不下次的,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唉……说的又又又是事实。
“对啊,这就是我对待友情的方式,所以活该我现在孑然一身。”
见我神情哀伤,他忽然话锋一转,“是就是呗,有什么关系?你有我啊!如此可爱如此特别还如此死心塌地!人人羡慕不已,你还谦逊不知!”
我的哀色瞬间消失,上手去捏他的脸,“对啊,我三生有幸。”
吃了饭,我又回到书桌前,开电脑,改退回来的稿子。
我是一个网站的编辑,每天都躲在房间里编造能被普罗大众轻易接受的廉价文字。
当我正在不卑不亢地敲击键盘,苦赚生活费时,我们天赋异禀的云牙小金刚却吃饱了没事儿干,把我书架上的书一堆又一堆抱了下来,在我书桌的旁边堆出了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