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吩咐随行的侍从皆留在宫门外等候,只着了轻衣简装,独身一人,凭着记忆一路寻到了韵烟的枝竹轩前。我立于门前思索了半晌,这才上前轻轻敲了敲门。许久未闻有人回应,见眼前的门扇只是半掩着,犹豫一阵,自行伸手将门缓缓推了开来。
此刻韵烟正立于窗前,望着庭院里的锦花绣草怔愣出神。许是今年的雨水较往年多了许多,方是八月中旬,庭前载的天女木兰就已临近了花期尽头,稍有疾风吹过,张扬了满枝的馥郁芬芳便簌簌临风,如雪般落了一地的素裹银装。如此景致,若在平日,倒可以算是一幅诗意唯美的画卷了,可是放到如今,至少合着我的心境,让人感受到的却更多是一种凄清冷落。
韵烟听见身后有推门声,转过头,见是我站在门前,跪下忙行礼道:“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不知娘娘到来,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还未待韵烟说完,我已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扶起:“韵姐姐别这样……”
“莲儿……”韵烟的眼眶红了,半句话未出便已卡在了喉间。
我的眼前也迷蒙成一片花雪,忙扶了韵烟于旁侧的椅子上坐下:“若姐姐此番也与莲儿生份,那么莲儿在这深宫之中可再无相依之人了。”
“我……”韵烟垂下头,神色黯然,“可如今莲儿你已经位及贵妃,乃是万金之躯,而我即将沦为一个小小的宫女……”
我紧紧握着韵烟的手,一字一句恳切道:“莲儿在意的是姐姐的人,并不是姐姐的位份。”
“可是后宫人多嘴杂,难免要遭人闲话的。”韵烟却摇摇头,“即使你我并无旁心,也同样难逃他人口舌……”
只这一句,我与韵烟都不语了。宫闱倾轧如涛浪,而我们就如同茫茫大海上的一影孤帆,无论如何躲避,也难逃随时被海浪掀翻的危险。再者我的位份高及贵妃,本就显赫异常,更是为人所瞩目,一言一行的行差踏错,都可能招至他人口舌,甚至沦为被他人攻击的把柄。
“如今的选秀大典已是尘埃落定,姐姐可有想好今后的去处?”良久的沉默过后,我缓缓启口,“若是姐姐不嫌弃,莲儿可看能否知会内务府一声,将姐姐派遣至莲儿宫中,日后也好相互照应……”
“不必了。”韵烟倏然打断我,转头望向一侧放置着的七弦琴,“我已决意参加乐工局的选拔。”
“乐工局?”我震惊地望着韵烟,“难道姐姐打算去做乐工?”
“这一年多来宫闱浮沉,我累了,也倦了。”韵烟怅然唏嘘道,“倒不如去做乐工,从此只需勤习技艺,便可安身立命。”
“所以姐姐打自一开始便无意于参加选秀大典,对吗?”
“参不参加又有何区别?当初爹爹希望我入宫参加选秀,是指望我一朝入选,可以光耀门楣。但是这一切哪有爹爹想的那样简单?”韵烟轻笑一声,复长叹道,“后宫佳丽三千,百黛争艳,能否一举胜出是一回事,日后能否留住圣眷又是另一回事,况且我家本就非名门望族,在朝势力甚微,即使是中选,以我不过蒲柳之姿,又无才无德,要得封晋升更是难上加难,又谈何光耀门楣?”
“姐姐何必妄自菲薄?不过既然姐姐意志如此坚定,妹妹也没什么可劝说的了,”我顿一顿,还是不由惋叹道,“只是从此便是籍没入乐,低人一等。”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韵烟却轻松地笑了,“为奴婢与为乐工,这之间又有多少差别呢,还不同样是居于人下?我若入了乐工局,倒能避开这宫廷纷争,得个清净不是?”
我见韵烟笑,也就跟着强颜淡笑:“姐姐能宽心就好。”
眼见得时间不多了,再多留难免会遭人猜忌闲话,于是便向韵烟告辞。
临别的时候,泪光又模糊了我的双眼:“打自入宫以来,与姐姐相遇相识直至相知,原以为是天赐的缘分,不想如今竟别了两处,虽是同处深宫之中,却是重重宫宇围墙相隔,今后就是连相见也是愈发困难了。”
韵烟又劝了我好一阵,我才慢慢止住泪,与韵烟道别,不舍地离开。
若是韵烟真入了乐工局,那么再次相见便更是寥寥无期了罢。暗自低叹间,我已走出了储秀宫,清吟知道此刻不宜多言语,便只扶了我上辇轿,吩咐侍从往回玉晚宫的方向走。
方行至半路,远远便望见皇后宫中的吴公公急匆匆赶来,看到我忙打了个千儿道:“原来娘娘在这儿,可叫奴才一阵好找!”
我强行挤出些笑容,问:“公公是有何事,如此着急?”
吴公公一面拭着额头的汗,一面道:“皇后娘娘说有急事,传贵妃娘娘速速前往凤仪宫。”
皇后娘娘专程传召我?我心底一骇,面上却保持着笑颜问道:“公公可知皇后娘娘传召,所谓何事?”
吴公公却只道:“奴才只负责传话,什么事娘娘您过去就知道了。怎么,难道娘娘您想违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