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棋子,就已然落于棋盘之上:“我教她搏击和秘术比较多,下棋只是带着入了个门,她性子活泼,也静不下心来学。”
他的回答比司昀想象中的要坦然,甚至可以说毫无遮掩,司昀默了默,片刻之间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
“说起来,这些年,还要多谢国公大人对水幻的教养,如今看她性子倒是沉稳了许多,想来棋艺也该有所长进了。”
司昀立刻否认:“不,我想,应该跟以前也差不了多少。”
浮绝点了点头,表示深以为意。
彼此在亭中坐了小半个时辰,一局棋下成了平局,浮绝把手里的棋子丢进盒中,重重地叹息:“国公棋艺卓绝,在下确实难以取胜。”
司昀也把棋子搁下,跟着笑了:“先生难以取胜,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看来,先生与城傅先生的对局中,也多是平局吧?”
“差不多吧。”
浮绝一丝谦虚都没有,倒是让司昀有些吃惊,然小事一桩,他也无所谓计较,遂起身,微侧了身子让出一条路来说:“棋下完了,先生可愿赏脸,陪我园中走走?”
“荣幸之至。”
于是两人并肩走出了凉亭,在这微热的初夏之夜,各自怀着心事,行走在国公府偌大的后花园中。半晌之后,倒是浮绝先一步打破了这份沉默:“国公大人可是有什么话想与在下说?”
司昀还有些喜欢他直白的个性,因此双手负在身后,亦是直言回应:“实不相瞒,其实早些天,在听说昊暄国要派来使臣的时候,我曾经派人查过三位的底。浮绝先生也是懂朝政的人,各国之间互探消息的小伎俩,想来不会惊讶。”
浮绝表示理解:“都是常事。”
“三位之中,城傅先生是贵国的半个皇族,阮红姑娘虽是父母双亡,也算是将军世家,相比起来,浮绝先生的过往,就要复杂得多。当然,司徒水幻这个名字,我也已经在先生的过往里听说过了,只是报回来的资料中说,司徒水幻八年前死在了昊暄国,据说当时也是先生亲自验的尸体,却没想到,她会是阿幽。”
“不仅仅是国公没有想到,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浮绝眼底没有波澜,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但其中的深邃痛楚,旁人确实是难以理解:“司徒貘把事情做得很细致,他知道只有瞒得住我,才能瞒得住整个昊暄国。那具替代水幻的尸体,的的确确处理得没有漏洞,以我对水幻的了解竟然都能认错。是以那日在龙舟会上,见到她又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要说不吃惊那是骗人的。”
司昀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司徒貘那件事,轰动的不止有昊暄国,我身在中原也略有耳闻,此后八年他下落不明,昊暄国和先生为此,怕是伤透了脑筋吧?”
却没想到浮绝只是声色淡然:“追查司徒貘的事情不是我在负责,我也没有空去管他在哪里。”
这话乍一听平平无奇,然已经查过浮绝底细的司昀,知道这话背后的意义是什么。
探子送回的消息说,司徒水幻去世的第一年中,浮绝辞掉了朝中的差事,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宅子里,不跟任何人说话交流,仿佛又聋又哑,无论谁去探视,都拒不开门。
到了第二年,城傅和雷犀忍不住了,潜入他的房子把他从漆黑的房间里拎了出来,听闻他们见到浮绝的第一眼,都只剩了瞠目结舌,那是一个,极度绝望的人,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死灰与惨然。
直到真正走出失去水幻的阴影,已经是过去了四年,他当然没有办法负责追捕司徒貘,更不会有时间去关心这个人的下落,他那个时候已经心灰意冷到,忘记了报仇这种事情的存在。
四年之后官复原职,昊暄国主把他的职位一直留着,这是任何人都不曾有的殊荣,足以证明浮绝对于昊暄国的意义有多重大,但是此后,再也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提起“水幻”两个字,这个曾经温暖了浮绝冰冷生命的女孩子,成了他最大的禁忌。
这样的一份报告,可以说极尽细致了,国公府的人做事,从来都是妥帖的。其实方才司幽讲述的故事,司昀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只是故事侧重的主角不同,有些空白在她的叙述中被填补了。司昀并不是一个喜欢关注别人隐私或者感情问题的人,然而最初看完了整个报告,他也不禁感叹了名动三国的浮绝,这个传说中冰冷绝然的战神,也会有如此细腻的感情。
可是现在看来,如果故事里的女主角变成了司幽,这件事就要另当别论了,司昀的心情也不再那么明朗。他沉默了许久,斟酌着放慢了语气,与身旁的浮绝说:“不知道先生有没有做过这样的预设,以阿幽和司徒貘之间感情之深厚,终归有一天,她会忍不住动身去找自己的哥哥,而与司徒貘已经站在对立面的昊暄国统战首领浮绝,要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呢?”
浮绝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