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碗的时候，伍明亮背对着妻子淡淡地说公司里安排他去上海出差，这一趟来回可能要大半个月。他说得很镇定，就好像是真的一样。选择洗碗的时间说是为了回避妻子的目光，怕她看出自己撒谎。

陆婷婷没说话。

伍明亮又说，我不在家的日子，你要是害怕，就让小雪上来陪你，她反正一个人在家，睡哪都一样。

陆婷婷还是没有说话。

伍明亮不得不偏过脸看她一眼，她正小心翼翼地擦碗盘上的水渍，目光沉静得如同一朵不会动的云，像是若有所思，也像是全不在意。

伍明亮因为心虚，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他说婷婷，你要是不高兴，我就给公司说，不去了。

这次，陆婷婷说话了。她扭过脸笑，笑得很美。她说我怎么会不高兴，公司安排你出差，也是因为看中你，我高兴都来不及。

伍明亮点点头，擦干手上的水，慢慢走近她，轻轻抱了抱她，他感觉到她的身体有轻微的战栗，像是受了惊吓。于是，伍明亮心里便恍惚明白，陆婷婷应该是察觉到什么了。

她也该察觉了，这里有一年多的时间，他早出晚归，经常不回家吃饭，连情人节和生日都在外面跟别人过，只要是个正常的女人，只要还在乎他，在乎这个家，就应该察觉。这样也好，不至于提出离婚的时候，她像挨一记闷棍，当场痛死过去。

伍明亮已经决定，这趟出远门回来，就正式提出离婚。

陆婷婷洗衣服的时候，他自己收拾了行李，把该带的东西带上，不该带的也带上。他怕到时候陆婷婷发作起来，他应付不了，所以先带走必须的行李，万一搞得场面失控，抽身逃掉总是行的。他了解妻子的脾气，平常温柔惯了，真要厉害起来，一定很吓人。

也没有特别的东西，就是一些证件，银行卡什么的，他们共同的存款他之前就划了一大半到陆婷婷的账户里，本来是想全部都给她的，但这里出门，另外就得进另外一个门，那个门里的女人，也是要花钱的。不能亏欠了这个，又亏欠下那个。

伍明亮当天晚上就走了。

伍明亮出差后的第三天，陆婷婷约了丁雪喝茶，还有另外几个朋友，热热闹闹挤在一个包厢里，吃着东西看着电视八褂谁和谁结婚了，谁和谁离婚了，谁谁谁出轨了，谁谁谁傍上大款了，谁谁谁生了个儿子，谁谁谁的婆婆不厚道，等等等等。

陆婷婷只是听，偶尔问一两个问题。有几分钟的时间里，她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三十来岁的女人凑在一起，好像只有这些话题了，柴米油盐，老人小孩，婚姻危机什么的。她怀念二十几岁时的光阴，一个一个都朝气蓬勃，好像天地万物予取予求。

时光真的是把利剑，将好好的一群人，砍得只剩了世俗。

丁雪倒是很年轻，二十三岁，还在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看上去也是暮气沉沉，情绪比她们这些三十来岁的都不如。陆婷婷问了她两次，却都只是笑笑，说没什么。她便不好再问，想着大概是工作上受了谁的排挤，或者是恋爱中受了挫。

谁的青春年少不受这些事情的折磨，磨着磨着就会习惯。

上卫间的时候，陆婷婷看见丁雪站在包厢包面的走道里打电话，不知道是没打通还是对方不接听，反正按了一遍又按一遍，一遍遍打，一遍遍按，脸上全都是怒气，转脸看见陆婷婷，慌张了一下，马上又笑起来，挽着她的胳膊一起回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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