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窝同狐狸窝之间亦有争斗,故而单致远不由惊道:“莫非是隔壁山的寺庙来争地盘了?照空!照空!”
那狐狸越过塌了一半的墙壁翻进寺中,方才发现寺中比寺外愈加混乱,处处都是尸首,血流遍地,就连平日里僧人最为崇敬的大雄宝殿也被烧了,四处仍有小簇火焰哔哔啵啵烧得起劲,木柱坍塌,经书木鱼散落满地。
那狐狸仔细嗅了嗅,将尸首一一翻看过,那些尸首有些穿着盔甲,有些穿着黑色劲装,也有些是光头的和尚,幸而并无照空在内。
随即一路飞窜到后院,照空的卧房自然也毁了,同照空一道睡过的简陋床铺,如今却也被淹没在残垣瓦砾中。
单致远不及心疼,忽然听得一阵急促脚步声靠近过来,便急忙躲在烧焦倾倒的柱子后头,小心朝外张望。
一群穿着黑色劲装的人闯入,在庙中四处翻找,一个首领模样的人立在中间,翻了一阵,有个部下上前道:“大人,有几具年纪相近的尸首烧毁了面容,不能确认,其余尸首中并无其人。”
那大人皱眉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将尸首运下山,寻个仵作验尸。赵大张四,你们各自带人马去后山搜。下山道路早被大军堵截,那人若是活着,定然还藏在山中,如若寻不到……给我烧山。”
单致远听闻烧山二字,顿时大惊,也顾不得继续寻找照空,转身便窜出寺庙。
那群黑衣人听见动静立时张弓就射,几只羽箭带着强劲力道呼啸而来,有一支正正扎穿后腿。那狐狸哀鸣一声,却逃得愈发快了,眨眼便窜入了林中。
便有同僚赞那射手好准的眼力,那射手放下弓,却叹道:“可惜仍是让那畜生逃了。”
“不过是只野狐狸罢了。”首领道,“正事要紧。”众人遂神色一凛,急忙各自领命行事去了。
单致远只觉伤腿疼得火烧火燎,心中愈发焦急,喃喃念道:“照空,照空,你去哪里了?”他转念一想,宝掌寺大败,幸存的僧人必然是四散逃开避难去了。
他又忆起那首领大人说要烧山,心知兹事体大,遂强忍疼痛,一口气跑回了后山峡谷之中。
白云山同黑风谷两窝狐狸仍在欢宴,也无暇顾及一只满身沾了炭灰,还带着一支白羽箭的狐狸闯进来。唯有长老见到,骇得也不骂他了,连同几只母狐狸将单致远拖进山洞中,急忙救治。
单致远痛得神思恍惚,一头棕毛狐狸化了人形,握住箭杆猛地拔出来,他激痛难当,惨叫得好似半个山头都能听见,反倒清醒过来,吱吱嗷嗷一通乱叫,将满洞狐狸吓得呆了一阵。
长老亦是皱眉道:“休要胡言乱语,宝掌寺乃是数百年的古寺,我曾曾曾曾祖父在世时就见过了,什么人胆敢烧寺烧山?”
单致远急道:“宝掌寺烧没烧,一看便知,我骗你作甚!”
长老心道也是,这红毛狐狸固然蠢,却也不至于蠢到这等地步。
为单致远疗伤的母狐狸却突然惊叫了一声,众狐狸朝她所指处看去,白羽箭头倒勾,拔出来时将皮肉扯得一片血肉模糊,留下偌大个血洞,此时流出来的鲜血却是黑的。
长老的神色便愈发严峻,若是寻常猎人,为保证猎物皮毛完整卖个好价钱,断不会用这种箭头,也断不会用这等霸道毒药,白白浪费了一身狐狸肉。
他便命令几头青年狐狸去采集疗伤解毒的药草,随后亲自前往宝掌寺查探去了。
单致远昏昏沉沉,却总算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那毒性却极难一口气解除,故而他整日里只能趴在山洞中,动一动就要用尽全力。伤口又痛,中毒又深,单致远便愈发挂念起照空来,喃喃念道:“照空、照空,如今你却不在,为何你却不在?”
他一时伤心,泪珠便吧嗒吧嗒自狐狸眼中滚落下来。
然而便是念一念那名字,想一想那僧人或温和微笑、或皱眉斥责的神色,仿佛也叫伤口好受了许多。
只愿他当真……逃了出去。
过了两日,长老便将烧山的消息遍传给白云山的飞禽走兽鱼虫,满山上下的生灵活物,便俱都着手准备,陆陆续续逃离白云山。
天灾**,背井离乡,人固然伤情,这些畜生却也同样眷恋故土,离去时频频回首,泪洒离途,顿时满山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众狐狸也收拾好行李,随同一些鸟兽共同上路,单致远虽然挣扎道:“我不走,我要先去寻照空。”却连动也动不了。好在狐狸们寻来些藤蔓树枝,编了个移动的垫子将他放在上头,咬住藤蔓,轮流拖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