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兰迪尔颔首,声音低沉和缓,“她一直很好。”
莱戈拉斯轻轻呼出一口气,直视他的目光,露出一个很温和清朗的微笑,“恭喜,父亲。”
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
瑟兰迪尔眼角缓缓蔓延出很轻的笑意,他注视着面前长大的精灵,静默了许久,才用有些欣慰,带着叹息的声音告诉他,“——有些时候,如果我们足够幸运,总会被给予第二次珍贵的机会……她给了我如此幸运,莱戈拉斯,我希望你也可以。”
年轻的王子顿了顿,他垂下眼眸,多年的四处游历让这个曾经活泼而无畏的精灵变得成熟内敛,唯有这一件事是压在心底无法挥散的执念,而他从不轻易主动触碰它。莱戈拉斯选择避开这个会令他难受而疼痛的话题,轻声开口——
“我将留下,父亲……直到下一次出行。”
瑟兰迪尔没有问他为什么决定留在这里,也没有问什么时候才是下一次出行的日期,他只是用深邃而柔软的眼神看着他最亲密的血脉,点了点头,“欢迎回来,莱戈拉斯。”
王子微微鞠躬,他抬起眼,最后朝密林深处望了一眼,如来时一样,安静离去,不留下丝毫痕迹。
当瑟兰迪尔重新回到树屋,推开门,看到塞拉转头对他露出微笑时,他顿了顿,说了一句话。
“我们的儿子……他也应该得到第二次机会。”
塞拉靠在墙边,闻此嘴角不由得漫开很淡的笑意。
“有一天当他终有勇气踏过河流来见我……”她轻声开口。
“——那么是的,他会得到那个机会的。”
……
……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林拂叶落到窗旁。
瑟兰迪尔缓缓睁开眼,温暖的光线和怀中的柔软让他罕见地产生了想继续睡下去的欲-望。他转过头,入目即是一片雪白而线条优雅的肩背,迷人曲线沿着笔直锁骨蜿蜒而下,隐匿于柔软的丝被之中。
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在他满怀,流动着活了一般的光泽,比日光轻柔,胜似月光。而他的手臂圈在柔软的腰肢之上,她安静的睡容正对着他,呼吸平缓温热,是一种活着的真实温度。
瑟兰迪尔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的脸。
多少次他只在梦中能够如此怀抱着她,她躺在他的身边,面庞近在咫尺。她不再是虚幻,缥缈而冰冷的鬼魂,她是真实的,柔软的,温热的,没有拒绝他的靠近,即便睁开了眼,眸中也映出他的倒影。
生离,死别,复生,相守……百年内,他已别无所求。
瑟兰迪尔闭上眼,轻轻吻上她的额心,长久停留。
“怎么……昨天还不够吗?”一个慵懒而打趣的女音。
瑟兰迪尔一顿,他退后些许,睁开眼,看着不知何时苏醒却仍然懒洋洋闭着眼睛,只是唇角上扬的塞拉,眉梢微微一动,低沉优雅而磁性的声音缓缓流淌在温暖的树屋里——
“我还记得……很久之前,在你做过那样的事后我醒来,说了一句话——”
瑟兰迪尔眯起眼,声音里隐约有着起伏,“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塞拉?”
她慢慢睁开眼,似笑非笑地支起半边身体,光洁白皙的肩膀暴露于日光之下,她看着精灵王微妙变化的神色,用手撑着半张脸作回忆状,“唔……你是指那一句……‘塞拉·荒谷,请与我共度余生’?”
她眼里明显带着揶揄的笑意,瑟兰迪尔不由得危险地微微扬起下颔,声音愈发低了,“你还记得……很好,那么你应该也记得,你当时毫不犹豫,冷酷无情,匪夷所思地……拒绝了我。”
塞拉看着这个金发精灵,他虽然仍然保持着国王一样高贵而傲慢的风度,声音低哑但并无明显起伏,仿佛就只是自然而然地提到了一件共同拥有的往事。但塞拉心里很清楚,这个对外总是过于凌厉和冷漠的精灵对于他真正不在意的事往往都是平淡而略显嘲讽的语气,甚至能从中听出一点难以察觉的恶意。而当他以若无其事的语调漫不经心般说出某一件事时……和平静外表毫不相符的,则是他翻滚不息波澜起伏的内心。
看来他是真的对那件事很介怀——当然她更想知道的是他对此究竟忍了多久。
她对亲自打破这个傲慢精灵平静外表这件事总有种奇特而难以厌倦的热衷。
在他们成婚之前,这个精灵面对她总显得沉重而隐忍,也许那是因为他是首先爱上她的人,因此总是多了一分迁就与妥协。而在成婚后,在她开始对他露出愈发温和包容的微笑,不拒绝他各种别扭的请求,与他愈发亲密后……这个狡猾的精灵终于开始显露出他骨子里的高傲和占有欲来,借着各种各样的机会来翻旧账,控诉她当初的冷漠无情,企图以此博得她更多的让人期望的补偿。
这一点,在他每次都想要身居上面的企图上可见一斑。
虽然他成功的机会寥寥可数,但明显都对此心照不宣,从不刻意提起。
此刻听到他这番不着痕迹别别扭扭的自嘲和诉苦,塞拉忍不住轻笑出声,凑过去啄了啄他精致的鼻尖,蓝色的眼眸里笑意流转,“那是因为……你遇见的那个我,还不是完整的我,瑟兰迪尔——”
那时我不懂爱情,不懂你,甚至不明白自己是谁。那只是一个残缺的,只会行走和生存的躯壳而已。
话语一出,手腕上安静装死的生物忍不住就是浑身一颤,紧紧闭上了眼,一语不敢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