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变化如水流入海洋,常人察觉不出,只有最亲近过她的人方能知晓。
瑟兰迪尔牢牢盯住她的视线,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了口。
“你……经历了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微微蹙眉,看上去有些羞耻和懊恼,但并不想把话收回。
塞拉兴致勃勃地看着精灵王一系列面色改变过程,他的这种变化很明显地取悦了她,于是她耸了耸肩,语气变得格外轻松愉快,“大概是……被污染了?”
瑟兰迪尔瞳孔微缩。她说什么?她究竟明白她说的话代表着什么吗?
一个……被污染的精灵?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在她怀-孕之前还是以后?她为什么不来找他?难道——
精灵王闭了闭眼,睫毛轻轻颤抖,他心里情绪翻滚不息,痛意从胸腔随着血液流动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从她这番话里领悟了全部,关于她拒绝的原因,她当初离去的缘由,她为什么变得如此死气沉沉,虚弱无力,为什么她把婴儿送了回来却执著离去——
被污染的精灵,只有一种结局。
事实上,他应该为她的毅力而感到惊讶:从没有精灵可以在被污染后还能剩下一个纯洁无辜的婴儿。它们通常在母亲的腹中就会因为黑暗的侵蚀而扭曲变形,即使生了下来也是弥漫着腐臭气息的死婴。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而莱戈拉斯如今健康并且生机勃勃,那么也就意味着——
“你猜到了,是吗?”塞拉微笑着轻声开口,“所以你不敢睁开眼看我,对吗,瑟兰迪尔?”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以前的称呼都是“灰精灵”,和其他灰精灵没有任何不同。
瑟兰迪尔缓缓睁开眼睛,即便是塞拉,在接触到他那双灰色的眼眸,以及眸子里涌动的神色时……也不自禁微微一愣。
“什么时候?”精灵王面色无波,声音却放得极轻,见她不回答,他又重复地问了一遍,“……什么时候的事?”
塞拉想了想,倒并不是她不想以此博得对方的同情,而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确切时间。
“大概是……在你出现以前。”塞拉琢磨了半天只能给出这个答案。她没有说谎,这个阿瓦瑞的确很早就受到了黑暗腐蚀,变得越来越冷漠,肆意妄为,不再重视生命——只不过她原本性格就平淡,一直没有发现这种轻微的改变而已。
她原本也是拥有一头漂亮银发的东部精灵,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头发慢慢褪成了灰色,对于黑暗气息的感知力也愈发弱了——她终于发现了身体深处的不对劲。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感染的。也许是在早年翻越迷雾山脉期间,也许是斩杀大蜘蛛时被毒素入侵,也许是年深日久的孤独让她变得不再像个真正的精灵……不管如何,一个被污染的精灵,只会有一个结局。
至于瑟兰迪尔的邀请和爱情,对她而言无足轻重,她从不认为他会对她的生活能有什么影响。直到那一夜她失去了控制,任由陌生的欲-望支配了平日的理智——直到她发现,身体深处多了一个熟悉的,低弱的脉动。
一个被污染的精灵,孕育着子嗣后裔。
她还能怎么做?无非就是在挣扎之间,终于还是选择保留——反正她很快就会变得不是自己,多活一天两天并无区别。于是她把所有的污染都用魔法驻留在自己的体内,没有一丝侵蚀到了腹中的婴儿。
直到真正的塞拉降临,属于精灵的生命力全部逸散,她从黑暗里死而复生。
这才是残酷的事实真相,并非是精灵王所认为的那个。而塞拉,只不过是将事实的只字片语说得更加模棱两可,没有一句谎言,却也没有说出真话,任由对方脑补想象,将她那消失了十九年的过往,甚至是更早在相遇之初的画面……镀上了一层美好的不切实际的光晕。
她是一个拒绝者,欺骗师,野心家。而荒谷和塞拉,并没什么两样。
所以……
“放我离开,瑟兰迪尔,”她微笑,脸色苍白疲惫,目如深海,幽冷死寂,“你知道留下我的后果。”
后果?是的,他知道……他当然知道。她会污染整个森林。
而她的不告而别,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吗?为了他,为了林地,为了莱戈拉斯?
她的心中……并非没有他们的影子……是这样吗?
瑟兰迪尔缓缓睁开眼,凝视着她,沉默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他是国王,梵雅精灵的后裔,木精灵之王。他早已不是曾经年轻弱小的王子。
而他,绝不会容许所爱再次转首离开,却无能为力。
绝不放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