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上的风很大,呼啸而过时犹如千军万马,微风拂拭时犹如轻兵潜行,无风时,又恰似三军对阵屏气凝神,兵器已攥得滚烫了,士气已饱满了,只等待着冲锋的军令。
辽原阔野,平坦得没有起伏,正适合骑兵野战,远方的地平线漫长如一个女人平淡而卑微的守候,天长地久,沧海桑田,埋在土里的骨骼化成了尘埃,她还在盛满了星光的麦田里眺望。
夏育持刀矗立在野草地,他忽热想起他的妻子,他记得在出征的夜晚,妻子在烛光映衬下红馥馥的脸,她牵过自己的战袍,一针一线,密密地缝合了,平整的针脚像她柔软的头发,捧在手里,微凉如水。
夕阳沉坠,绚丽的晚霞仿佛悬在天上的一抹带泪的血珠,晚风四起,那血似的残霞似被风吹走,向着西天疾去。
今日的一切仿佛是世界末日般,似乎天地将在须臾间垮成一团泥,成千上万的难民便在这泥淖间躲避刀兵铁蹄的践踏,渴慕在硝烟中逃出一口可以活的气。
视野里的光线忽然间暗了,有沉闷的雷声从天尽头滚滚扑来,地平线一线黑压压的云团越来越近,似乎一场大雨即将到来。
那一瞬间,万里苍穹惨淡如死,瑰丽晚霞被摧城压顶的黑云遮挡了,仿佛有一面黑布从地底升起,以迅雷之速将天空覆盖。
“羌人来了”恐慌万状的惊呼如同炸雷,轰地炸得军阵一派慌乱。
夏育在战马上挺直身子:“儿郎们休慌,羌人也是两胳膊两腿,同是人生父母养的,有何惧哉?准备披甲亮剑,杀他个片甲不留!”
副将得到夏育的暗示,立即振臂高呼:“儿郎们?身为军人,岂能坐视我大汉百姓惨遭蛮夷肆意屠戮?”
“不能~”
“儿郎们,身为军人,我大汉疆土岂能任蛮夷肆意践踏?”
“不能~”
“西凉军没有孬种,为了父母,为了妻女,为了家园,为了大汉,誓与羌人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在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夏育扬手一挥:“各级校尉,速来听令。”
中军的号角呜呜吼了两嗓,干涩而急促,犹如头狼发出狩猎的嚎叫,所以士卒仿佛喝了提神的烈酒,早就将心中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
一阵金属铿锵之后,西凉军迅速将防御阵型转变为作战阵型,各队旗手率先定位。
“他奶奶的,将军说得对,羌人有什么可怕的?都是胳膊两腿的,娘的!”
“要真干一场了!”
“好啊,某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了”
“你腿抖个什么,是不是呆会见了羌兵还要尿裤子?”
“你个獠贼,我那是心急,不是害怕!”
“他奶奶的,不把肚带勒紧,你想摔死啊?”
......
交战在即,窃窃私语最多的是新兵,这不奇怪,第一次见仗都会有些紧张、兴奋和恐惧。
什长们厉声关照的也是这些躁动的新兵,而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们则沉默寡言,手底下可没闲着,不慌不忙地检查马具兵刃,挑弓上弦,再轻轻安抚自己刨蹄甩颈的坐骑
夏育言简意赅,三言两语交代了作战部署,各级校尉对不明之处略问一二,旋即飞马归队。
地平线上,七千匹战马一齐奔驰起来,声势极为浩大,天地都为之而震动,如同一头远古巨兽踏地而来。
夏育站立在阵型后方,神情严峻,宛如碣石般沉稳,身旁的鼓手不疾不徐地敲着鼓点,提醒每一名士兵严守在只见位置上。
而战阵两侧的督战队则半举大刀,严厉地监视着任何有可能出现的逃兵。
西凉军聚精会神地抓紧手中的长矛和长戟,矛尖斜挑,戟头高立,敌人的骑兵冲过来,会首先被长矛刺中,然后戟头会狠狠啄下去,用锋利的刃凿破骑手或马的脑壳。
弓弦声响,他们身后的弓手开始放箭,这意味着敌人已经进入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很多人滴下了冷汗,呼吸变得急促,鼓点声一变,夏育发出了一个明确无误的指令:“聚!”
听到命令,士兵们齐刷刷地向右侧的同伴挤过去,让彼此身体靠得紧紧的,一点缝隙不留,这是抵御骑兵冲击的必要措施,一则让阵型变得更加致密,二则让士兵彼此夹紧,即使有人想转身逃走也不可能。
夏育嘴唇紧抿,不再给出任何指示,他已经看到,那些羌人俯低了身体,一手持槊,一手抓住马脖上的缰绳,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子,这是即将发起突击的姿态。
下一个瞬间,骏马汇成的大浪将会狠狠地拍击在礁石之上,发出惊天动地的撞击,他甚至可以嗅到即将四溅的血腥。
可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羌军那边传来几声号角,在战阵左路突出的羌骑突然放缓了速度,开始向右侧急转,而其他敌骑也随即拨转马头,陆续转向,阵型丝毫不乱地在夏育的阵前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向右边反转切去。
这让夏育和他的麾下都愣住了,感觉就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打出一拳,却打空了,此时整个阵型已经被挤得很密实,无法散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离去,只有弓手们还在拼命放箭,希望能留下一些战果。
这一个漂亮的阵前急转不光是避开了步阵的锋芒,而且让夏育的部队陷入混乱,这个拒马阵型聚得特别密实,重新散开排列成追击队形要花不少的时间,等于是短时间内瘫痪在了原地。
“嘭”的一声巨响,羌族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