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楚枫着一身干净整洁的武将官服,皂青色官服得体地熨着他挺直的腰板,银白色的兜鍪贴住他的脑门。
他不卑不亢地拜在皇帝御座下,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温和如檐下安静的和风,和那些粗鄙的武人比起来,楚枫仿佛一盏雍容华贵的白玉高足杯,灼灼晶莹,让人难忘,刘宏想起了史书里说的“汉官威仪”的故事。
刘宏没有心情欣赏他的仪容,冷森森问道:“你说你这个羽林中郎将怎么当得?”
楚枫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谁能想到杨赐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走路都颤巍巍的,楚枫和他从中堂走到西营,足足花了半个多小时。
楚枫自知渎职,头也不敢抬:“末将知罪。”
“哼,知罪?”刘宏冷笑一声:“你知不知道皇子协差一点遇刺?”
楚枫心里炸了一下,:“末将不知。”
刘宏冷笑一声,他的声音有点儿不对头了:“就算一百个楚枫,也比不上一个皇子协,你说朕该不该杀你?”
他真的很想杀了楚枫,可他又舍不得,张焕和段颍先后亡故,再也没有人能镇得住西羌,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个,理应好好培养才是。
楚枫后背心像是被人攫了一把:“末将该死。”
刘宏没有说话,他就这样一直盯着楚枫,良久之后才道:“一个月,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内,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让羽林军听命于你,而你则听命与我,你懂朕的意思吗?”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其中却蕴含着无限杀机,楚枫知道,刘宏是想让他训练出一支只听命于天子的军队,没有宦官、没有外戚插手其中。
只有一点楚枫不明白,他初到洛阳,到底是谁要设计害他。
先是唆使赵右丞不派羽林郎宿卫,后派假羽林郎入宫行刺,楚枫不敢想,如果让幕后策划者刺杀成功,不仅是他,盖清、盖誉、林秀娘都得死,恐怕连卢植都会受到牵连。
楚枫从西园出来,那种噩梦般的惶恐感觉仿佛鬼影,贴着他发颤的脚踝,汗已经在衣衫内泛滥成灾,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一片温热的湿润,他终于确信自己还活着。
天边的乌云像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吞噬着清明的天色,势必要将整个天下吞咽,血口里喷薄出的血腥味从远方呼啸而至。
楚枫呆呆地凝望着那逐渐向自己靠近的血色,打了个激灵,他把脸转了过去。
沉闷的雷声在远山逡巡往返,余音袅袅如长烟不断,雷一直在敲打天垂,雨却迟迟不来,整座城仿佛被编制在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里,网中套着无数条闷死的鱼。
“洛阳,机遇与危险并存,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自己还是小心为上。”
楚枫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出西园、入雍门、进皇宫,片刻没有停歇,直至西营才下了马。
盖家兄弟一直侯在辕门,两人见楚枫飞马驰来,急忙驱马上前:“大哥,陛下有没有为难你吧?”
“差点人头不保,走,去校场”楚枫一刻也不敢耽误,刘宏只给了他十天时间。
三骑卷进辕门,校场内人马肃立,竟是人不语,马不嘶,寂然无声,显见平时训练有素,军纪严明,楚枫目光过处,阳光下处处都是甲胄的烁然闪光,这羽林军配备极好,三军将士人人身着重甲。
徐逢、翟洪急忙驱马上前,陪着楚枫驰马直奔点将台,旋即拨马面向全军,徐逢手中马鞭傲然一指,得意洋洋地道:“楚将军,你看这军中仪容如何?”
楚枫见三军将士站得笔直,如同一根根桩子一般,横看竖看一条线,比起大汉其他军队来,的确屈指可数,他欣然赞赏道:“各位治军有方,如此神兵,本将在河西时也未尝曾见过。”
徐逢听了哈哈大笑,他翻身下马,蹬蹬蹬上了点将台,傲然一立,王朔等人早已经来到阵前,见楚枫飞马驰来,立即翻身下马,甲胄哗愣地走到点将台前跪倒抱拳道:“末将羽林军左校王朔、率领所部将士叩见将军。”
羽林中郎将统上千羽林军,设羽林左右监两名,长史一名,羽林左右校尉两名,楚枫匝一眼看王朔,隐隐觉得有点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只见楚枫迈步上前,中气十足地大喝:“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我不知道上任羽林中郎将的军规是什么,但到了本将这里,设有军规七条。”
说罢他朝盖誉点了点头,盖誉会意,立即迈步上前,朗声喝道:“临阵退缩者,杀;不听军令者,杀;泄露军机者,杀;欺压百姓者,杀;在军营饮酒者,仗击五十;聚众赌博者,仗击四十;点卯不到者,仗击三十。军法无情,还望各位听之,遵之。”
盖誉话音刚落,顿时有人不干了,在有心人的唆使下,数十名羽林郎高声起哄。
“什么狗屁军规?还不让人喝酒!”
“就是,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私自制定军规。”
“小白脸,这是军营,你快滚回家吧,小心媳妇跟别人跑了。”
此言一出,竟引得五千将士朗声大笑,皆是一脸鄙夷的看着盖誉。
盖誉不怒反笑:“哦?你的意思是看不起我咯?”
先前开口的羽林郎拨开人群,指着盖誉破口大骂:“就是看不起你,你算什么东西,不就是杀了几个羌人吗?嘚瑟什么?这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在羽林军里,我们只服王大哥,大家伙说是不是啊?”